莫自傲离席而立,环视韩国君臣后说道,
“楚有南山,南山之下原是沃土,而沃土养人,区区数年,山脚之下已聚百户。但怎料年前,有一猛虎盘踞山间,这猛虎好吃人,不消几年,竟造的白骨塞溪,水为之不流。”
“民苦于虎害,遂求于楚王,楚王令芈先除之。先带军而往,不消三日,便戮虎于穴。芈先为消民俱,晾虎尸于市。”
“适逢尸子云游南山。尸子见此虎尸后,对芈先说道,此虎虽死,但毛发黑亮,甚于活物,足见其毒,此毒不散,他日虎患必要复来。”
“芈先笑问,果当如此,先生何救?”
“尸子道,可于南山设坛,再寻年运寅虎之人二十,手持肉,口含酒。披兽皮,拟虎形,如此七日。虎毒可散。”
“芈先听闻后大笑,道,区区虎害,剑戟便除,若真行此鬼神之事,何功于我?”
“尸子叹曰,猛虎之毒不在于身,而在于魂,剑戟可戮其身,但难灭其魂。今君不听我言,怕要苦了百姓。说完,尸子便拂袖而去了。”
“事隔半年,南山果然又来虎患,且较往日更甚,不过十日,已有百人遇害,此后,南山纵有沃土,也再难养人,而虎患终未消也。”
讲完这个故事,莫自傲拿起案台上的酒水,一饮而尽。
韩侯问道,
“将军说这南山毒虎之事于我,恐有深意吧。不妨明说之。”
莫自傲擦了擦嘴,说道
“我魏之死敌乃是秦国,而这秦国于魏,便如这南山之虎。”
韩侯道,
“我亦听闻将军逼秦甚急,自将军出世以来,与秦作战最多,十年间,将军拔河西,占崤函,进栎阳,兵锋直抵秦都。就在我等盼望将军攻下咸阳,立下不世之功之时,多年间将军却滞而不前,孤甚为不解,望教。”
莫自傲抱拳施礼,笑道,
“哈哈,韩侯过谦了,教字,傲怎敢当。“
“只是这秦人与我六国之人多有不同。以两军阵仗为例,倘遇六国之军,先除其将,则兵卒不战而逃者多。秦军却不然,秦军即失其将,往往也能战至最后一人,再看尸首,六国阵亡之人多面带凄苦,唯秦军多笑亡耳。秦之可怖,在于其战心硬骨。犹如那猛虎之毒,虽剑戟戮之而不灭也!”
“如此,我军能得秦地,灭其国,杀其君,然战心不死,硬骨尚存,必复为患耳。”
韩侯沉思了半晌,又问道
“若将军要除其毒,如何?”
莫自傲答曰:
“围之困之苦之弱之,待有天时可除之。”
“何为天时?”
“我魏围秦久矣,施春耕秋战之法。战以烧田毁物为先,杀人其次。秦屡战屡败,已失关中大片沃土。今失地之民多聚于咸阳,粮少而民饥,民饥日久则生变,变则要压,压则失人心。长此以往,天时不久矣。”
听完莫自傲的这番话,韩侯竟心生恐惧,默念道
“这魏国本就强盛,如今又得到了像莫自傲这般的奇士,看来天下大势魏国已占尽了先机。”
这时,莫自傲又说道
“我魏灭秦,其志甚坚,倘有敢助秦者,便是触了我魏之逆鳞,魏必与之一战。望韩侯明鉴。”
见莫自傲说自己助秦,韩侯大惊,忙辩道,
“将军误会了,我韩国与秦国甚少交往,又何来助秦之......”
“说”字尚未脱口。韩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就在三天前,国师周学凯曾向他禀告过,想去秦国拜祭自己的兄长----秦国奇士周越凯。
八年前,在秦孝公的支持下,秦国由卫鞅和奇士周越凯主持了变法。就在秦国一期变法成功,即将颁布第二批法令的档口,墨家侠客燕人牛蠹刺鞅于秦太庙,那时,闻讯赶来的卫兵将牛蠹团团围住,蠹苦战而不得脱。临死之前,牛蠹以肠绞杀越凯,口中则大喊:墨之侠义,为除酷法,杀酷吏,拯救万民也。我虽身死又何惜耳?
凯之死讯传于韩国,国师悲恸,万念俱灰,此后,多有称病而不朝。越凯殒命虽为秦之殇,亦为韩之痛也。今国师欲往秦国拜祭,此乃天伦,当时自己未及细想便答应了,会不会是此事引得魏国犯境,魏丞相亲临问责呢?
想到这里韩侯偷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过马上他又冷静了下来。
因为国师和自己说及祭拜之事,毕竟仅是三天之前的事情。而那时,自己身旁仅有丞相申不害,御史大夫钟离瑾,以及宗亲韩不为在场。而这三人又均是可以信赖之人。料那莫自傲也未必能知晓此事。
这时,韩侯清了清嗓子,说道,
“大将军不妨明示,我韩国到底有何人敢私自助秦,倘真如此,孤必不轻饶。”
莫自傲笑了笑说道,
“韩国奇士周学凯,恐有此念。其欲借祭祀之名,行事秦之实,韩侯莫要隐瞒,傲已知晓。哈哈哈...”
莫自傲边说边笑,看似轻佻,实则字字如刀,戳的韩侯心直发凉,连说话也变得不利索了,
“国师...入秦祭祀...之事,我虽知晓,可天有伦人占理,孤实不便下令相阻...况国师多年来,在我韩国以修民生为要,从无带兵之先例,纵然入秦,于将军何害乎?”
听完韩侯之言,莫自傲面露土色,他拿起桌案上的酒杯,使劲摔往地上。
“嘭”地一声响,杯子碎裂,再看韩国君臣,多有颤者。
“韩侯,你难道忘了南山毒虎之害了吗?放奇士入秦,无异于为毒虎插翼,今君若不决此事,魏必举国而伐。届时你我两国生了刀兵,悔则晚已!”
这时莫自傲凶相毕露,已然不顾任何礼仪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宝座之上,将一卷帛书扔在地上,随后,便拿起面前酒壶喝起了酒来。
“这有承诺书一封,三盏之内,国师必须照写一封呈于我王。”
韩侯命人将那帛书取来一看,上书几个大字
“我周学凯,生不入秦!”
这时,韩侯对丞相申不害使了眼色,随后两人便往那珠帘之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