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亲王府坐落于京城四角,容亲王府在城南的昌盛街。这里离中心地带的皇宫并不远,可若要去另外的亲王府却是要绕上一大圈。
不同于素亲王府的肃穆,容亲王从外面第一眼就给人感觉富丽堂皇。朱红色的大门,门外两只威风凛凛的貔貅正对大门分立左右。王嬷嬷是初二辰时出的宫,既没有刻意隐瞒也没有借淑妃之名招摇过市。出了宫门,雇了一方青顶小轿直奔容王府。
二十多年未出过宫,两鬓斑白,华发早生,再也不复当年的模样,守门的早已经换了人,若不是看她装扮得体,举止大气,早就直接将她远远撵开。
“大娘,您看好了,这里可是容亲王府,不是谁都能进的来的。”
王嬷嬷也不介意,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那是杨淑妃的赐的出宫令牌。一见来人是宫里的,门童原先的漫不经心顿时凝重起来,道了一声稍等,迅速小跑着朝府中而去。哪怕他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自家府中的大小姐是宫里的娘娘,而且是最得宠最有权势的那一个。眼前这位妇人,怕是十有八九就是娘娘身边伺候的。
府门没有再度关上,拉开了一人可进的空隙,王嬷嬷站在门口一直没有动,她在等,等那个人出来亲自相迎。哪怕他再不愿见到自己,可自己替他在宫中守了二十年,他也不得不出来。
就那样静静伫立了不知多久,方才那守门人才气喘吁吁的小跑着回来了,规规矩矩的对着她躬了躬身道:“王爷请您去雨荷苑。”
闻言,她身子一怔,而后就笑了,守门人不懂,只是轻轻一瞥,只觉得那笑过于悲凉,让人眼睛发酸,因此只是一眼便再不看她,待她进了府,自行去将府门闭合。
雨荷苑在哪她最清楚,当年就是在那里,她答应那个男人安分守己的一辈子,只为守着想守护的人。一晃二十多年,她竟然是半点进步也没有,总是高看自己,总是把那个男人想象的情深义重。那个人从一开始眼里就没有自己,从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独自演绎情深。
雨荷苑的入口,早已经被王府的影卫守护的密不透风,入口处,管家王胜在那里毕恭毕敬的候着。待她走进,从来眼高于顶的王胜竟然恭恭敬敬的对着她福身,目送她走进园内。
身后,王胜那已略显浑浊的眸子略显颓废,经年已过,哪怕自己儿女成群,哪怕彼此都已经白发苍苍,听见她回来的消息时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悸动。可她却依旧如经年以前一样,眼中从来不曾有过自己,总是留自己在身后,目送她的背影一次次远离。
踏进雨荷苑的大门,王嬷嬷沉寂了二十年的心还是没有压制住,起了丝丝的涟漪。不远处的荷塘边,一个披着棕色斗篷的人背对而立,只是一眼,王嬷嬷边知道就是那个人。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脚再也挪不动一分,似要把这辈子的注目在此刻全部用完。
“怎么,从宫里出来就是站在那发愣的,娘娘难道没有事情交代于你?”
王嬷嬷心中残留的旖旎回忆,瞬间被那冷清的声音浇醒,不由得掐了自己一把。自己真是老糊涂了,二十年前自己发过誓,跟此人再无瓜葛,怎么会再想到从前,从前的错误早早不就已经终结了么?
杨闫司缓缓转身,棕色的斗篷下是一件紫色的长袍,修长的身姿还是一如当年那般挺拔。只是年岁已去,脸上有了几许褶子,不再那么饱满,一双浓密的剑眉之下,目光却依旧炯炯有神。
杨闫司而今五十有四,比之素亲王只差了不足一岁,坚毅的五官几乎和当年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个另京城贵女神魂颠倒的杨玉郎。可王嬷嬷此刻的心里却已然恢复了平静,自己与他再无交集,只要转达了娘娘的话,她便要离开,终此一生,再也不会踏进此处半步。
“不知王爷可否知晓,昨日皇上赏了各府年礼,素亲王府的年礼格外的与众不同。”王嬷嬷话说了一半,再度抬头看他,可他的目光却不知飘到了何处,令人研究不的,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话。
杨闫司不开口,王嬷嬷却不得不接着往下说,毕竟这才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素亲王府的年礼里面,有一方金锦雀翎玉盒,盒中放的是一直尘封在御案上的九尾凤钗。皇帝指明那东西是赐给锦华郡主素天心的,并且要她在十五的宫宴上带着那东西进宫。”
一口气将所有的话说完,杨闫司依旧没有回神,王默默沉静的心顿时忐忑起来,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如何想的。但是娘娘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总不会坐视不理吧?
“她的意思是需要本王做些什么?”半响,杨闫司终于开口,声音却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
终于等到他开口,王嬷嬷的心总算安定了几分,冷哼一声道:“娘娘让奴婢转告王爷,当年的承诺该兑现了,她不希望十五宫宴的时候那人还活着。”
话落音,杨闫司周身的气势瞬间凛冽起来,眸子里寒光一闪道:“回去告诉她,锦华郡主已经扶灵回了南山郡,她心中的主意趁早收起来,容亲王府暂时还没有必要打算与素亲王府撕破脸皮。她隐忍了这么多年,何必急在这一时。”
王嬷嬷心一沉,声音也跟着冷了起来:“王爷的意思是打算不管这件事了?”
“放肆,王若言,你在宫中呆了几十年呆的尊卑都不懂了吗?敢用这种语气跟本王说话!”杨闫司语气怒不可遏,放空的目光这才正视面前这个满头华发的女子。她已经不再年轻,记忆中的模样已经记不清楚,可总感觉她曾经应该不是这个样子。
王嬷嬷可不是活傻了,而是这些年在宫中吃尽了苦头看遍了冷暖,早已经无所谓了。不在乎了,所以无惧,抬头冷冷的看着杨闫司道:“你不用在我面前摆王爷的架子,这是你欠我的,也是你欠她的。皇上打压四大亲王府不是一日两日,若不是有娘娘在宫中顶着,容亲王府能有好日子过?娘娘在宫中这些年举步维艰,王爷却在宫外独自逍遥富贵,若是容亲王府连这点用都没有,娘娘又何需在小心翼翼的护着。”
杨闫司闻言猛然靠近了她一步,目光炯炯的看着她,满是嘲讽:“在宫中呆了那些年,愈发的愚蠢了。你觉得没有杨家作为倚仗,她凭什么可以在宫中活下来,就连你,若不是本王,现在也早就是白骨一堆。”话落音,退后几步,如同避开瘟神一般,双手负于身后站立,转身不再看她,嘴中的话却如同一把利刃般直插她的心窝。
“本王不止她一个女儿,若是她觉得自己连一个尚未进宫的小丫头都扛不住,本王不介意送静怡进宫,毕竟,她才是本王真正的嫡长女不是吗?”
王嬷嬷闻言顿时惊骇的白了脸,往后踉跄几步,几乎站不稳脚。瞪着眼睛死死的看着他道:“杨闫司,你说什么?你出尔反尔,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
杨闫司连连冷笑:“出尔反尔?本王可不曾有过任何承诺。一个贱婢生的丫头,替换成了王妃嫡女,享受一世荣华富贵,本王哪点对不起她。她今日的一切都是因为是我杨闫司的女儿,如果她不是本王的骨肉,她哪来的机会享受这一切。贪心不足,当真以为进了宫就高人一等了?本王可以将她高高捧起,也可以将她重重摔下。”加重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闪电般的靠近她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王嬷嬷本能的伸手想将他推开,却半分也挣扎不动,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已然站到了死亡的边缘。
“王若言,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本王的,好好在宫中伺候她,本本分分的过完这一辈子。若是你私心作祟有了什么不该的想法,本王会让你亲眼看她生不如死。”
言罢,方才掐住脖子的手瞬间松了开来,被提起的人瞬间瘫坐在地上。顿时顺畅的呼吸让她再也顾不得那许多,忙不迭的坐在原地大口的呼吸。待缓过气,杨闫司早已经没有了踪影。
脸上一片滚热,她伸手一抹,竟有泪流出,她微微一怔,继而含泪呛然大笑起来。她以为这么多年自己已经不在乎了,早已经不会哭了,可是原本死寂的心为什么还会这么疼。这就是自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明明知道他最是无情,可依旧飞蛾扑火般陷进去无法自拔。
哭笑之后,她踉跄起身,而后拍去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静静的一个人出了王府。她只在那个男人面前傻,别的时候从未糊涂过,这些年也积攒了一些人脉势力。容亲王不愿出手,那她可以自己动手。她这辈子,最大的盼头就是看着自己的主子开开心心的,她若不开心,自己如何能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