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心里烦闷,面对着广阔无垠的海面,陈未未也觉得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陈未未结了帐,找了个理由提前离开,往往这种聚会领导提前离开才能让大伙真正松懈下来,陈未未深知其中之道。
已经晚上九点,路上依旧还熙熙攘攘的挤着许多的人,陈未未不禁心下感叹,这大概就是A市吧,一个既繁华又嘈杂,却又让人舍不得离开的城市。
行人匆匆,车流拥挤,陈未未没打算打车回去,许久了,她也需要散散心,从外滩走回去住处的距离不算太远,她打算徒步回去,就当是锻炼一下身体,亦或是饭后运动。
再过两个月她就要二十四岁了,不知不觉中时光早已匆匆流走。
身边结婚的同学虽然不多,但是大部分都是有着男女朋友的,也算是一脚踩在民政局的门前。
陈未未不觉嘲讽,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也活成了恨嫁队伍中的那个人。
尤记得自己还是那个青春洋溢的女大学生,而今不过转眼几年的功夫,大学里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早已被残酷的现实划成一道道深深的印子,叫人不敢扒开来看。
手机铃声响起,是刘忆纺打来的。
“喂。”陈未未轻声道。
电话那边的刘忆纺哑着声音,好像刚哭过似的:“未未,我在医院呢,你哥……”
匆匆挂下电话,陈未未赶到医院的时候只见刘忆纺浑身都是血迹的瘫坐在过道的椅子上,整个人的双眼却万分迫切的盯着手术室的门。
陈未未拿着包的手止不住的在颤抖,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前几日还和自己嘻嘻闹闹的人现今居然会生气不明的躺在手术室里,她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了死神带给人的那种绝望。
刘忆纺看着陈未未的到来仿佛看到救赎一样,弹也似唰的从椅子上坐起,步伐急促的朝着陈未未奔过去,却是一个不稳,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样子狼狈极了。
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刘忆纺飞快的从地上爬起,吓得陈未未赶紧上前去将她扶起。
刘忆纺嘴唇发抖,脸色十分惨白,发丝乱做一团,整个人的眼睛干涩得像一口枯井一般,了无生机。
“怎么办未未。”刘忆纺带着哭腔无助的说道,语气里是无尽的绝望。
陈未未轻拍着刘忆纺的后背,压抑着心中的忧虑安慰着道:“会好起来的,别担心啊,会没事的,别哭。”
连陈未未都惊讶于自己为何会说出这些话,明明她的心里也没底,明明她也在担心害怕,但是她却用她的沟通来试图让刘忆纺的情绪得到缓解。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也早已经成了那个可以成为别人依靠的人,这大概就是成长吧。
紧随而来的是沐乘风,他赶到时陈未未正在安慰刘忆纺,陈未未说的话他每一词每一句都听了进去。
“学长。”刘忆纺哑着嗓子,双眼无神的看向沐乘风。
他今天来本来是为了复查心脏的,检查回示的结果很好,医生告诉他只要按着目前的情况维持下去,那么他将不会再受心脏疾病的折磨,这对他来说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方才他正准备离开,却在下楼时看到匆匆跑进医院大厅的陈未未。
陈未未神色匆忙,穿着高跟鞋不要命的朝前跑着,这一切回示着沐乘风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蹙着眉,沐乘风的神色瞬时间变得严肃起来,他紧随陈未未的步伐赶到了手术室门口。
回过身,陈未未果然看到沐乘风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站在自己的身后。
刘忆纺左看右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别过了身,打算将空间留给两人。
“你怎么在这里?”陈未未疑惑着问。
沐乘风不知该如何同陈未未说自己生病的事,便说道:“来医院取点东西,看着你神色匆忙的朝着这边跑,我……”
“心里放心不下,便追上前来。”这句话沐乘风没有说出口,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之间的关系。
陈未未转身看着手术室前亮着红光的那几个字,哽咽道:“我哥出了车祸,正在里面抢救。”
陈未未试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颤抖,她不想刘忆纺也担心自己,只是话一出口,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也需要一个依靠,她也需要有人为她遮风挡雨,她也想在沐乘风面前故作坚强,可是情感是骗不了人的,她心里依赖沐乘风,所以她才会话一出口,眼泪就止不住的掉下,她也害怕自己哥哥出事,她也想此时有个人能在身边陪伴着她。
沐乘风上前,轻轻将陈未未抱住,心疼的看着陈未未。
沐乘风能感受到陈未未身体的颤抖,她也在害怕,也在担心,可是却把自己伪装的百毒不侵,万事都能承受的样子。
手术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刘忆纺一直弦绷得很紧,双眼里的血丝红得怕人,陈未未好说歹说才将她扶到床上睡下,刘忆纺却是睡得不安稳,时不时的便会惊醒过来。
手术室外,沐乘风和陈未未难得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
“是怎么一回事呢?刚才没来得及问你?”沐乘风主动开口问。
陈未未一五一十的回道:“我哥去接刘忆纺下班,却在刘忆纺公司的门口车祸,这一幕刚好被刘忆纺看到。”
陈未未说出这段话时依然止不住的颤抖,她不敢想象当时陈未天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车祸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沐乘风沉默一会儿,将自己的手握在了陈未未的手上,宽慰着陈未未。
“人呢?抓住了吗?”沐乘风问道。
陈未未点点头:“酒驾,逆向行驶,那人命大,除了骨折,什么事也没有。”
说着说着陈未未的眼泪便流了下来,她觉得这个世界真是不公,明明是肇事者引发的错误,往往伤害最深的却是受害者。
沐乘风将陈未未轻轻拥入怀里,任凭着陈未未的泪水打湿在自己身上。
不发一言,沐乘风却未曾离开过手术室半步,因为他知道,现在的陈未未是最需要他的时候,那种面临着死亡却又渴望重生的希望,他也曾经真真切切的体会过。
大概是累了,又或许是因为沐乘风的存在,陈未未紧绷的神经松懈不少,就这样沉沉的倒在沐乘风的怀里睡了过去。
陈未天的手术持续了八个小时才结束,手术很成功,这让陈未未和刘忆纺都松了口气。
天已经微亮,陈未天打了麻醉,药效还没有过去,整个人就那样平静的躺在病床上。
陈未未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她在想,若是手术不成功,那么现在自己面临的又将会是怎么样的一副光景。
陈未未一直等到陈未天睁开了眼,开口说了话才整个人完全松了一口气,用她之后的话来说就是体会了一把劫后余生的滋味。
陈未天出了车祸的消息陈未未是等陈未天醒后才告知家里的,郑云美在电话那头哭得死去活来,埋怨女儿这么大的事情瞒着家里不说,生生等到结果出来了才告诉两老。
因着陈未天出了车祸,陈未未和刘忆纺两人都请了假来照顾,陈家两老也赶了最早的航班来了A市,连着沐乘风也告了假一起陪着,当然人家是来陪老婆的,更何况人家是老总,只要愿意,一辈子放假都可以。
陈未未本来打算多请几天的假,却被郑云美给制止了,两老一到A市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医院,而后便是让刘忆纺和陈未未回去上班,说万事有两人,别耽误了工作才是。
陈未天其实很想让刘忆纺陪着的,可是自家母上大人发了话,他也不敢提出要求,只得乖乖给认了。
“谢谢你。”
医院大门处,陈未未满是感激之情的看着沐乘风。
摇了摇头,沐乘风没有说一句话,他们之间本来是不需要道谢的关系。
“我饿了。”陈未未主动道。
虽然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又有一丝窘迫,但是陈未未还是主动说了出口。
沐乘风听后眼里满是温柔的看着陈未未,然后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想吃什么?”
陈未未轻声着道:“吃火锅可以吗?”不安的转动着手指,陈未未心里十分紧张。
不再多说,沐乘风拉着陈未未径直朝着火锅店的方向走去,那里,有着他们共同的回忆。
火锅店内,以前常坐的那个位置今日已经有了客人,两人便另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现今对二人而言,重要的不是曾经的回忆,而是当下的时光。
“我……”
“我……”
两人同时开口,冒着热气的火锅也显示出了一丝暧昧的气息。
“你先说吧。”陈未未不知该如何先开口,便打算让沐乘风说了先。
“对不起。”话说出口,沐乘风感觉压在自己胸口的那块巨石终于得以放下,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
陈未未摇摇头,拿着筷子的双手微微收紧了些:“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不等沐乘风开口,陈未未继续道,语气还有些愠怒:“沐乘风,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沐乘风不知陈未未为何说这么一通,却还是回道:“你是我整个人生的全部。”
沐乘风一番话真挚有情,陈未未说不感动那肯定是骗人的。
“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又是怎样的一个人?”沐乘风反问。
陈未未没想到沐乘风会有这么一问,同沐乘风方才的反应一样,陈未未整个人也持续发懵。
陈未未就那样盯着沐乘风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严肃的说道:“那么你听好了,沐乘风,你在我眼里就是一个逃兵,一个将我带到了甜糯云端又狠狠将我打入荆棘丛林的混蛋,一个宁可咬牙切齿扛着,也不愿意透露我半分消息的胆小鬼。”
话说到此,沐乘风便觉得有些奇怪,不安的伸手去摸了下衣角的口袋,却见陈未未转身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纸,那正是昨日他去医院做检查的报告单。
陈未未拿着报告单,红着眼圈哽咽问道:“这是你昨天不注意遗落在地上的。”陈未未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却越来越苦涩:“别问我看了没有,你知道,我从来就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人。”
沐乘风也红了眼圈,表情痛苦的看着陈未未,似有许多说不完的痛楚。
“未未,对不起。”沐乘风哽咽着看向陈未未,眼神里满是淡淡的忧伤。
陈未未一把推开身后的椅子,然后快速走向沐乘风的面前狠狠吻住了沐乘风的唇,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献吻,因为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方式是最能直接表达她内心真情实感的。
沐乘风享受着这个吻,他期待着,却又不敢回应,他害怕这一切就像梦境一样,等着自己睁眼时,才发现都是幻觉。
“对不起。”慢慢松开覆在沐乘风嘴唇上的吻,陈未未不争气的流下了泪水。
她不知道,原来在她埋怨着沐乘风的时候,恨着沐乘风的时候,他差点就要远离这个世界,所幸的是,他们终于又再次重逢。
“我不应该那样对你,我不知道,我太……”陈未未语无伦次,她只知道她好害怕,她才刚从陈未天那里回过神来,却又承受着差点失去沐乘风的消息,她不知是该埋怨上天,还是应该去感谢上天。
沐乘风破涕为笑,看着陈未未担心自己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曾经美好的时光。
宠溺的看着陈未未,沐乘风轻声道:“傻瓜,可是我不是已经好了吗。”
陈未未摇头,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的黏在沐乘风的身上,眼神放空的望着沐乘风,她只觉,这一刻真好,那么多的误会,那么多的狗血,终于在这一刻,有了一个暂时的安眠。
沐乘风就这般任由着陈未未赖在自己的身上,眼神满是宠溺的看着陈未未,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