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超回来了,赶上温亦刚出院。温暖和温煦整理好东西陪着温亦刚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郑子超的车已经停在门口的坡道上了。
郑子超站在车门边上,斜靠着车身,头发有点乱,被风吹起的一撮垂在额头下面几乎挡住了一只眼睛,又黑又瘦的脸上写着风尘仆仆的疲惫。
见温暖他们出来,他上前两步接过了温煦手中的旅行袋,快速打开后备箱放进去,又拉开了后座的车门,低声说:“爸,上车吧。”
温暖安顿温亦刚和温煦上车,自己坐到了前面。
郑子超从另一侧坐进来,系上安全带的同时看向温暖,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温暖的腿:“回家吧。”
温暖的鼻子酸了一下,她的眼前浮现出这些天的过往,看着面前的这个人,这个与自己相伴了二十年的丈夫,曾经晴朗得像一片湛蓝的天空一样的丈夫,她内心的纠缠,在此刻无以言表。
温煦坐在后面,洞察了温暖和郑子超的相见。在那么多事情不断发生以后,在每一个事件的节点,她都不同角度和程度地生郑子超的气。她气他,甚至不能原谅他,因为他的不谨慎,不负责任,把温暖和全家的生活都打乱了,尤其是晓天。但此刻,她看见郑子超,她跟温暖说过她不想再见的郑子超,满面倦容的郑子超,像从前一样又以家庭成员的身份出现在家庭事件中的郑子超,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把脸转向了窗外……
窗外春风浩荡,杏花,桃花都开了,一团一簇的红色,粉色掠过,在扶摇的柳枝的缝隙间一次次闪动着笑靥。
温煦仿佛想起那一天,妈妈生命中最后一个母亲节,她又一次平稳出院,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地庆幸度过了又一个关口。郑子超抱着晓天站在医院的大门边,晓天的怀里是一束红艳艳的康乃馨。还有那一年,小姨危重需要转院,郑子超排除万难找人帮忙,从病房到救护车的路上,小姨一直紧紧拉着郑子超的手。奶奶去世,他连夜从外地赶回来,只为见奶奶最后一面。小叔当着全家赞叹他的孝心,动容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就是这个郑子超,意外的成为了姐夫的郑子超,温煦从来都直呼其名,却以兄长的姿态存在于她生活中的郑子超,十几年来在同一屋檐下真实随意的郑子超,如今让她失望,痛惜,百感交集。
打开家门,晓天和FRIDAY出来迎接,温煦扶着温亦刚在房间里到处看看,一边说着:“白天你就在沙发上看电视,晚上回这个房间睡觉,以后你就用这个卫生间……”
温暖忙着整理东西,晓天打开了电视。
郑子超站在厨房门口,不知该往哪里走。晓天过去和他一起进了温暖的房间。
“妈,”温暖听见晓天叫,走到门口:“我爸的内衣放哪儿了?让他先洗个澡吧,用外面的卫生间吗?”
温暖拉开了一个抽屉,又从另一个抽屉里取出一条浴巾搭在了书桌前的椅背上。
“姥爷也用这个卫生间吧,他现在用吗?”晓天又问,温煦正好扶着温亦刚从卫生间里出来,说:“不用,他刚小便了。”
温暖和温煦陪温亦刚坐在沙发上,让他喝点水。温煦问他:“这个新家好吗?”温亦刚抬着头四处看,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点了点头。
“好啊,好,咱们就好好住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天气暖和了,再陪你下楼转转,好不好?”温亦刚又点头,打了个哈欠。
温暖站起身,说:“让他睡会儿吧,可能也累了。”
温煦铺了一个褥垫,上面罩了一条床单,又放好枕头,让温亦刚躺下,像哄孩子的语气说:“你躺下吧,看会儿电视,困了就睡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叫你。”
温亦刚躺下了,瞪大了眼睛盯着电视屏幕。这是那台原来放在温煦房间里的电视,有点小,这些天她们忙得一塌糊涂,她都把电视忘了,但现在又看见它小巧地立在不合尺寸的电视柜上,温煦再一次想起了搬家后遗症。
温暖回头看见郑子超躺在她的床上睡着了,湿漉漉的头发把垫在头下毛巾殷了一片水痕。
晓天凑到温暖跟前:“我爸昨天开了一夜的车,肯定是困极了。”说着轻轻关上了房门。
温暖没说话,进厨房准备做饭。
温煦从阳台上把晾干的衣服摘下来,坐在温亦刚一侧的太妃椅上折衣服,时不时地瞟一眼电视,正在播放抗日战争的电视剧,再看一眼温亦刚,他还是睁着眼睛认真地盯着屏幕,一点儿都没有睡意。
温暖洗菜,切菜,装盘,身后的电饭煲冒着热气,米饭的香味溢满了厨房。
电视里有节奏的枪炮声,厨房里淅淅沥沥的水声,混合成最平常的生活的交响曲,在这样的声音背景里,显出平凡却馨暖的平静……
“笨蛋,都是大笨蛋!”短暂的宝贵的平静被温亦刚突然的怒吼打碎了。
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被子掀翻到地上,指着电视机,大声喊:“我是八路军的副总指挥,不听我的,我宰了你们!”
温煦赶紧站起来,抱起他的被子,放在一边,摸着他的后背说:“电视,这是电视剧,是以前的事儿,你别着急啊。”
“笨蛋,”温亦刚继续大喊,轮着胳膊甩开温煦的手。
温暖也从厨房过来,说:“咱们先上个厕所吧。”
温亦刚愣了一下,站起来,温煦扶着他示意卫生间的方向:“这边,走。”
温亦刚快步向前走,一边走一边要向下拽裤子,刚看到卫生间的门,小便已经哗哗地流下来,他继续向前走,等站到马桶前面,身后三四米的地板上已经全是尿液了。
温煦一伸手脱下了温亦刚的裤子,温亦刚拽住一头,温煦不说话用力去掰开他的手,“你干嘛?”温亦刚厉声大喊,另一只手举过了头顶。
温煦拉着他的另一只手仰着头,定睛看着他:“要打我是吗?打,给你打!”说着更用力地掰开他的手,把裤子推到了温亦刚的脚上。
温亦刚举起的手放下来变成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温暖走到他身边,拉住他攥了拳头的手,“姐,你别管!”温煦低声吼叫着,甩了甩额前的头发。
“你干嘛?你……”温亦刚继续使劲。
“给你换裤子,我干嘛?你没看见都尿湿了吗?”温煦用更大的声音喊,把温亦刚按着坐在马桶上,蹲下身把他的裤子扯下来。
温煦用湿毛巾擦拭温亦刚的两腿,又给他穿上纸尿裤,温亦刚一直梗着脖子,双手攥着拳头,喷吐着粗气。
温暖用放了消毒液的水,趴在地上擦洗地板。
晓天站在自己的房门口,脚边是抬着一只前爪的FRIDAY,郑子超也开了门,光着脚站在过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