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求婚
‘爸？’不安地等待于父母房门口过道上的少年终于候到父亲独自从内里走出，忙关切轻唤。
‘小宇？’看见爱子，眼镜中年男子强将紧拧眉头略微舒展，扯出笑意，抚弄少年的脑门。‘你不是很喜欢吃糖画吗？爸刚知道哪里有卖，爸现在就去买给你。’
‘不用了，爸。’少年急急扯住父亲衣摆，目若点漆的眸中满是担忧，‘现在已经很晚了，而且外面在下大雨……’。
‘没事。’男子拍拍儿子肩膀，转身走下台阶。
‘那我和你一起去！’少年随即急步赶上。
‘小宇，’即是只是侧面，但眼镜男子深锁眉头依然清晰可见，同样丰润的两片唇固执地维持紧绷且下弯的线条。‘爸爸可能会和妈妈离婚。’
‘爸，你真的决定……’。
‘小宇，你要记住，’扭头注视自己的眼眸中混杂着放手前的犹豫以及之后的压抑痛苦。‘要是你想让一个你很在乎的人幸福快乐，就要去努力让她获得——去帮她抉择、争取，哪怕在那之前她必定要经受一点痛苦，也一定要狠下心替她选择。’
父亲慈祥、幽默的脸庞蓦然幻化为一个清澈眼眸中满溢怨怒晶莹的清丽容颜，秀眉微蹙，菱唇贝齿恼怒地控诉自己：‘没了解清楚对方的想法就擅自作出决定！这样真的就是为对方好吗？还是只是你们根本没有勇气去争取？还是你们男人为了保有那该死的面子而先发制人甩掉对方？！’言毕，转身忿忿离去。
“爸……爸，” 病床上，昏迷于混乱思绪中的秦观宇微微晃着脑袋，干涸苍白的唇瓣呢喃不断。“……儿……歌，儿歌！”
病房外，一直倚窗关注他状况的孟子谣见状赶忙转身跑向医生办公室求助。见医生检查完毕走出病房后，忙上前抓住着对方袖口焦急询问：“医生，秦观宇他……我，我未婚夫怎么样？我可以进去看看他了吗？”
“病人虽然苏醒了，但还很虚弱，会有头痛、恶心和呕吐等症状出现。”医生指指无菌衣和拖鞋。“别探视太久，让他多休息。”
“好，多谢医生。”她闻言赶忙取过无菌衣穿上换鞋入内，于床前弯腰凑近轻唤：“秦观？秦观？”
无力且艰难地缓缓启眸，看清眼前身影，秦观宇干涸的唇瓣轻吐出昵称：“……儿……歌？”
“是我，是我。”哽咽中吸鼻子的同时，她亦不忘对他露出宽慰的笑容。“医生说你醒了就没事了，没事了。”
费劲地拉扯出唇角的笑意，他缓道：“既……然没事，为什么……你还哭？”
破涕为笑并迅速止住预备打上他肩膀的动作，她嗔笑道：“这叫喜极而泣啦！”
他却认真地注视着她微蹙柳眉下，眼镜后那双犹带泪痕的明眸，轻道：“儿歌，让……你……担心了。”
“别说那么多话，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吸吸俏鼻，猛然想起些什么，她忙道：“喔，对了，寻伊正在照顾向心，看来他们俩没事了，放心吧。我这就去告诉他们，你醒了。”如愿看到俊颜露出欣慰轻松的浅笑，她同样放宽心，柔声哄劝：“快好好休息，好吗？我再来看你。”
“嗯。”略略颌首对她微笑，又凝视俏颜好一会，他这才不再勉强自己，阖上眼眸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监护病房外，隔窗看罢这一幕，发髻上插着一枚龙形翡翠发簪的中年女子转身走开几步，并从手提包中拿出手机，拨号后放于耳畔。“是我，为我做件事……”。
待她挂上电话，一直候于她身旁的眼镜中年男子凝视着她，缓缓道：“玉儿，小宇的事，还是让他自己决定比较好吧？”
“让他自己决定？谁知道他这次的决定会不会令他重蹈两年前的覆辙？” 刘簪玉昂起线条圆润的下巴，令那描绘精致妆容欧亚混血的五官愈加立体，不容否定地一字一句吐道：“如果他还不够聪明到不再犯同样的错误，那就由我——来决定他的未来。”
“玉儿，你这样不是和大娘当年……”。
“昭，你了解我的。”玉手搭放于宽厚的肩膀上，无名指上一枚产自哥伦比亚的二十克拉阶梯型切割状祖母绿宝石戒指闪耀着无与伦比的魅力；凝视间，那双如同祖母绿般清澈明亮的眸子却不若他的单纯，柔情中混杂着高傲与固执。
“……”。默然对视间，他短暂地垂下眼帘，而后抬眼越过她，看向病房内那仍旧默默站于病床前的长发身影。
“能转到普通病房就没什么大碍，很快就能出院了！”轮椅上，手脚打着石膏的向心朝病床上的难兄难弟——秦观宇挤挤眼睛，“我就在你隔壁。”
一旁正削苹果的谷寻伊闻言，淡笑道：“你想把秦观照顾成你这个样子吗？”
睨了一眼扑哧笑出声来的好友，向心立即调转轮椅方向，盯着她正色道：“伊伊，如果当时情况真的这么严重，你现在能找到我的地方也就只有太平……”。
“胡说！”谷寻伊娇喝一声，将手里削好的苹果不由分说地塞进男友嘴里，嗔道：“想说话就吃果！”
秦观宇因此又是一阵爽朗大笑，随即抽扯到伤口而皱眉龇牙，哭笑不得间道：“觉得抱歉就替我处理所有的公事，”朝坐于自己床畔为自己递过一杯鲜榨果汁的孟子谣投以微笑后，喝了一口润唇后，补充：“特别是挡住那边……”。
“喂，你这大诗人可真是全凭一张嘴！”向心不满地瞪向他，略微抬了抬包裹着石膏的手和脚，以证实自己随后的话——“我可是伤残人士，坐着都嫌累，何况办公？”言毕张大嘴用力咬向手中苹果，却突然捂着嘴眼泪直流。
“怎么了？吃个果都……”，注视着男友大掌所掩的位置，谷寻伊硬生生止住拉开他的手一看究竟的冲动，转身拿起一个苹果朝孟子谣笑道：“子谣，帮你削个苹果。”
“啊？好，多谢。”原本处于中立的孟子谣在无端被扯进战乱中后无奈地扭头看向病床上的秦观宇，看到对方于喝果汁间注视自己微微一笑，而不觉撇开头看向别处。
似突然顿悟到什么，向心指着自己结疤的唇角看向好友，“我说秦观，你那时伤到嘴的原因和我是一样的吧？”
“我解释了这么多遍，你终于明白了？”秦观宇挑起浓眉，勾起左唇角故意提高音量，揶揄道：“——因为女人的原因嘛！”
我让你那时候嘲笑我。
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孟子谣，谷寻伊反复翻转把玩着手中明晃晃的水果刀，接过话题柔声地道：“我就知道，是因为‘女人的原因’。”
“哈哈，哈哈！”向心干笑两声，转动轮椅看向孟子谣，抬高音量道：“秦观啊秦观，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果然是心有灵犀不点都通！”朝好友眨眨眼睛，接道：“我让子谣以你未婚妻名义签字同意手术，而不是通知那边，我够兄弟吧？”
注意到孟子谣起身走到距离自己稍远的一张椅子落座后，低垂螓首默默咬着苹果，秦观宇瞪了一眼好友，踢回话题：“好兄弟，和寻伊没事了吧？”
当事人之一——谷寻伊撇头看向窗外绿树；当事人之二——向心却仍是嬉皮笑脸地道：“你应该问：向先生和向夫人预备什么时候去度蜜月才对。” 扯住起身欲离去的佳人纤腕，一手扶着轮椅扶手便要挣扎起身。
“你要做什么？！” 谷寻伊娇呼一声，将男友重新按回到轮椅上。
他却抬眼注视她，摇摇头，目光恳切地道：“即使这条腿永远废掉也没关系，只要在这一刻能为你跪下就足够了。”
“可是……”，她抓住他的手臂还想劝说，却因他的固执摇头而渐渐松开柔荑。
“我分清了怀念与眷恋，愧疚和不舍。”大掌轻执素手，皓齿咬唇，一手撑着轮椅扶手起身，缓缓弯曲受伤的右腿单膝跪下，凝视星眸，柔声地吟出戒指内面所刻的短句：“谷寻伊，我向心一生都将‘遵从心所指向的终点——你’；嫁给我！”
抿唇止住自己几将脱口而出的应允，谷寻伊揉散唇角轻卷起的云尾，云淡风轻地瞥了一眼男友：“求婚？戒指呢？”
“戒指？戒指有，求婚怎么可能没有戒指呢？当然有！”听出女友语气中毫无拒绝之意，他大喜过望，探手进口袋摸索着。“我订的卡……卡，卡？！”然而翻遍全身口袋也找不到自己预备用来求婚的卡地亚心形粉钻戒指，一向舌灿莲花的向心额头不由得渗出一层薄薄的汗雾，旋即扭头看向身后好友投以求助的眼神：“我说秦观，戒指该不是丢在你车里了吧？”
“不是吧？！”正预备为好友求婚成功而喝彩的秦观宇一时间也傻了眼，两人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同地将视线终点集中在重新落座回椅子上的谷寻伊身上。
修长葱指捏着一个已经削去果皮的苹果转动细看，似乎并没有吃的打算，更头也不抬似自言自语地柔声道：“没有戒指啊……”。
“有的！有……原本有的……”。他截住心上人的话，握住葇荑信心满满地道：“没有戒指，我还有办法！再给我十秒钟！”说着，伸手用劲按向额头，令原本雪白的纱布迅速渗红，摸索着扯下一小段，再度执起她的左手，将那段沾染殷红的纱布缠绕过修长纤细的左手无名指，在唇齿的帮助下以左手笨拙却小心翼翼地扎出两个相依相偎的小巧蝴蝶结。
深呼吸后，清清嗓子后，对上她那双清澈的黑眸，郑重地道：“谷寻伊，我向心歃血为盟：一生都将‘遵从心所指向的终点——你’所以，答应我，好吗？”
视线由那双满溢诚挚的黑眸移向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双热烈扑扇着火红色翅膀的蝴蝶，她贝齿咬唇，用力地点点头，旋即张开藕臂紧拥宣誓者同时高声宣告着自己的决定：“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两人旋即的热吻当场令两个旁观者——原本羡慕注视且满是祝福地为两人鼓掌的秦观宇和孟子谣神色瞬间改变：一个握拳遮于唇边轻轻咳嗽掩饰自己迅速泛起的红晕的脸庞；另一个则低垂螓首再度继续啃咬手中已经不能再啃的苹果核。
“不行！”混着尴尬的甜蜜气氛中突然煞风景地传来忍无可忍的一句。
吓了一跳的秦、孟两人抬眼看去，竟是紧拥着未婚妻热吻的向心突然推开怀中佳人大叫：“我要去找回我的戒指！那可是我亲自设计给你的！然后我们立即去环游世界……哎哟！”话未说完，突觉一阵痛楚的他跌坐回轮椅上一个劲地吹着自己打着石膏的右腿。
赶忙随他蹲下同样又吹又揉他伤腿的谷寻伊不无担忧地蹙眉道：“可是你的伤……”。
“没事，去当地医院换药就好。反正老婆大人你会不离不弃地帮我推轮椅的，对吧？”
“……”。
“伊伊？”他紧张地吞咽口水，注视并揣测着抬眼对上自己目光的未婚妻的神色。
“拿人手软，我想不推你游遍天涯海角都迟了。”将缠着“两只血蝶”嫩白左手亮于他面前，她朝他眨眨明眸，粉颊顿生两朵芙蓉。
“我们走！办出院手续去！”“轮椅号”船长撑起上半身轻啄一下未婚妻粉颊，抬起完好的左手号令起航。
“遵命！船长！”“船”上唯一的大副、二副兼舵手及船员的谷寻伊得令迅速调转“轮椅号”携船长一同离“港”扬帆而去。
目送两人离去的秦、孟两人因病房内的过度安静而回过神，并随之陷入尴尬之中。“哈，我把花插进花瓶里。”率先找到事情做的孟子谣自顾自地从椅子上跳起，背对秦观宇整理起谷寻伊所带来的那束卡萨布兰卡。
“……好”。注视娇小稍显僵硬的背脊，他挪动身体伸手轻轻拉拉她的衣袖，轻声试探：“儿歌，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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