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人们就喜欢拉帮结派,各种各样的小团体将人与人分隔成不同“派系”。共同的爱好,是小团体形成的一个重要成因,有擅长画画的,有擅长弹琴的,还有擅长运动的,我就是擅长打架的。于是,我周围开始自动聚集起一群和我有共同“特长”的朋友。从小学到中学,队伍不断扩大。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迷上了漫画,参与“团队活动”的时间开始越来越少,其他人也开始随着年龄的增长,课业负担的加重渐渐远离这个团体。然而,我们之间仿佛有一种神奇力量仍在紧紧牵扯着彼此,那就是那些我们曾共同经历的时光。
打架这种事可不像那些文艺或体育类的爱好,那些团体中的人当然也经历过同甘共苦,一起奋斗、流血或流泪的艰辛。但对我们这些共同“战斗”过的人来说,每一场战斗中,我们之间几乎都是在以命相搏,那时候年纪小,下手也没个轻重,赶上叛逆期下手更是狠辣。说不上在哪场“战斗”中,冷不防的一拳头就要把人打得头破血流,更严重的后果也都是有过的。在那些日子里,我们每天都带着也许下一场“战役”结束后就再也见不到面的觉悟,努力和每一位“战友”保持友爱,减少摩擦。现在看来那真是一种十分幼稚,甚至可笑的想法。但也正是这种幼稚的想法,让我们奠定了深厚的感情,并一直延续至今。
即使我们现在不常见面,一年最多聚会一两次,但我们每次见面都会如乘上时光机般,瞬间变回当年亲密无间,风风火火的少男少女。
今天,当这些家伙一个个火急火燎地赶来,争相问着到底要“干掉”谁时?我这两天来被连番意外打击得几乎麻木的心,猛然如被注入强心剂般砰砰跳动起来。这些可爱的家伙,永远是我青春岁月中最珍贵的宝藏。
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已经有五十人先后赶来,其中一些与我素未谋面,是朋友带来帮场子的新朋友。
二龙的大名是郝龙琪,家里还有哥哥小名大龙,所以他就叫二龙。他和韩冬冬是我初中时打架认识的,后来就成了死党。
“咱们现在就出发吗?车和人手都够了,别说一个鞋店了,就是鞋厂都够砸了的!”二龙清点完人数后,已经跃跃欲试地急着出发。
我望着眼前这群没有一丝紧张,仿佛身经百战的战士一般镇定自若的同伴,心里也倍感踏实,尽管是要带着他们去做一件后果还无法估量的事,但事已至此,我绝不会回头。
“首先,谢谢大家今天能来到这里帮我这个忙,大恩不言谢,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涉及到赔偿的,要负法律责任的我都会一并承担,请大家放心!我决不食言!还有就是,等下到店里后,你们只管砸店,不要伤人。伤人的事就交给我,你们不用参与。”
我话说完,韩冬冬诧异地转头望向我“果儿,你说什么呢?我们既然跟去了,怎么可能看你一个人跟然单打独斗?”
“对方就一个中年妇女,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我一个人就够了”
“那要是店里其他人要插手,我们就得伸手了!”
“到时候你们把其他人制住就可以,我不想伤及无辜,毕竟冤有头债有主”
我一向恩怨分明,绝不会伤及无辜。
就当我在这边开始跟后来的朋友们讲明此次事件的前因后果,整装待发之时。回到医院的关关回想着跟我的对话,发现越想越不对劲儿,忙将这事跟林可可说了,一向了解我行事作风的林可可当即便猜到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于是,林可可惊慌失措地拨通了我老妈卢庄主的电话,我老妈一听,瞬间就知道我要闯大祸了。可当她想打电话劝阻我时,我已经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到达新阳路后,我们一伙人浩浩荡荡地走向不远处的姜女士开得那家鞋店,眼看目标已经近在咫尺,我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因惊吓而变了声的呼喊,那人喊的正是我的名字。
“陈率果!你给我站住!”这是一个我就算喝了孟婆汤都不敢忘记的声音,那就是我老妈卢庄主的声音。
听到那声音后,我心脏忽然猛地一颤,顿时犹豫了。如果换做当初的自己,就算老妈挡在我身前我都不会有片刻犹豫的,可现如今,光是她的一声呼喊都使我动摇了。究竟是哪里变了?我忍不住想。后来我才终于明白过来,是因为我长大了,这是一个多么可悲的答案。长大了,顾忌就多了,再不是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孩子了,变成了一个凡是都要瞻前顾后的大人。
当老妈立身站在我面前,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时,我感到她的双手都在颤抖,眼神慌乱而无助。她身后还跟着林可可一家人,全都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陈率果!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赶紧跟我回家!”老妈用声嘶力竭地声音冲我喊到。
“妈,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今天来就是想讨一个公道!不讨回这个公道,我是不会走的!”我攥紧手中的棒球棍,咬着牙说。
“你要讨公道,也要用正常的手段!你们现在这是干什么?这是犯罪!不仅讨不回公道,还会把你自己也搭进去!”
“我要的公道别人不给,我只好自己来拿!”
我试着挣脱她的双手,林可可妈妈见状一同上前抓着我,帮忙劝道
“果儿,你已经长大了,做事不能这么冲动!你得想一想后果啊!”
“后果,我都想好了,我会自己承担的!”
“陈率果!你冷静点儿!”卢庄主突然尖叫着,几乎喊破了嗓子,“你现在长大了,你做的事不只关系到你自己,那些跟你有关系的人也会被你牵连。你的父母,亲人,你工作室的同事,还有那些看你漫画的孩子。你想想,现在看那些动画片的可都是小孩子啊,如果他们知道动画的作者犯了法,会对他们的心理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你都想过吗?对孩子来说,即使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是足以影响他们一生的!”
说实话,我此前从未想过自己肩上的担子已经如此沉重了。不仅肩负这家人的希望,牵动着他们的喜怒哀乐,还承载着那么多漫画迷和动画迷的梦想。我一直紧紧攥着棒球棍的手,开始松懈了。
见我好像恢复了一些理智,老妈开始掉下泪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得这么狼狈,妆都花了,头发乱糟糟地粘在脸上,鼻涕眼泪混成一片。仿佛她刚刚差一点失去她的孩子,却在悬崖边将她拉了回来。
当我们发现自己长大了,这或许并不是一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情,那往往是很伤感的,仿佛被人用一根大注射器抽空了沸腾的血液,只留下安静的部分。你于是终于成了一个“情绪稳定”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