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莲出清潭,宁静以致远,泛黄的叶子缓缓被东风从树上吹落下来,庭院雅致,古韵盈然,点点细雨,滴落青石板。
路远好想就在这里哼一曲东风破。
作为一名正在参观扬州园林的游客,前一刻还是身处人山人海,此刻就成了独身一人享受一片园林的幽静,这种感觉确实相当不错,有一种这整片园林都是自己家的感觉。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是不是这里禁止入内?
不过那扇门既没有上锁,也没有写告示牌,应该也不是禁止区域。
或许只是单纯的位置偏僻,所以不太容易被人发现。
路远也懒得深思,他孤身一人了无牵挂,来旅游本来就是为了寻找一片新天地,结果碰上了最大的一次旅游潮,几乎是寸步难行,能找到这么一处休闲的地方也算是幸运,罚钱就罚钱吧,他先享受一会。
安逸的坐在石凳上,路远打了个瞌睡,稍微眯了会眼,再次睁开的时候,顿时觉得神情有些恍惚,就连太阳也照的相当红亮。
怎么突然这么热了?自己睡了多久?
路远下意识的想看看时间,但是却发现他身上没有表,也没有旅游装,而是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古怪的袍子。
望着空荡荡的园林,路远心里有些发慌,他下意识的想要从这里出去,就看到林间闪过一道黑影。
路远刚想躲,却来不及了。
就看见那个身影飞快的扑了过来,趴在地上一下子拉住他的腿。
“少爷!!!”
路远一脸问号。
眼前的人看上去比自己大得多,穿着和自己差不多古怪的衣服,痛哭流涕,支支吾吾不知道在咕哝些什么,听上去像是方言,要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什么。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路远觉得自己身上处处都是古怪,摆手挣脱了这人,想要问个清楚。
可是还没等他说话,这人就在一边大喊了起来:“少爷在这里!少爷在这里啊!”
从外面轰隆隆的又跑进来了一大堆人,都穿着古怪,用各种表情望着他,后面还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老人。
这老人一到,其余人就都立刻站好在原地,就连刚才拉住他的人也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望着老人笑道:“老爷,少爷没去闯府衙,这不是在园子里嘛!”
“对,对,对,少爷就在这里呢,我们都看见了,在路园,根本没去其他地方。”
其他人纷纷都开口说着,整齐划一的很。
面色焦虑的老人还在喘气,听见这话,点了点头,又望见一脸茫然的路远,突然就换了一张笑脸。
“好孩子,原来在这里,真是……真是……跑出来玩也不说一声。”
路远有些发懵,完全了解不清这是什么状况。
他身上是什么情况?谁能告诉他?
有些恍惚的挣脱了众人,他向着原路跑去,想要重新回到当初的小路上,那些人没有拦他,这让他很顺利的就按着来时的记忆重新回到当初的小道里。
然而,望向外面,却是一片崭新的天地。
乱七八糟的吆喝声,摆满了道路的小摊贩,繁华的街道上,与他记忆里的人山人海完全不同。
所有人都穿着好像古装剧里一般的衣服,说着跟古古怪怪的方言。
茫然的回头望了一眼,大堆人马跟在他后面,刚才那些人都轻手轻脚,好像怕被他发现一样,而老人走在最前面悠然自得,看见路远转头,立刻笑着道:
“远儿,好些了吗?要不……咱们回家?”
……
依旧是来时的园林。已经过去了十八天。
路远在躺椅上百无聊赖的丢着鱼饵。
走路睡觉也穿越,真是防不胜防……
不论多么古怪的境遇,十八天的时间也足够让人学会习惯,开始考虑往后的生活。
幸好路远本来就孤身一人,算是一人走遍天下的性子,到哪里都能混得开,此刻就算身处古代,也没有太大的不适,反而融入的挺快,装模作样的和其他人聊了聊,又见了一大堆亲戚,知道了他在外游历了半年,刚刚游学归来的事情。
也知道了那天那个名为路远的少年提着剑往扬州府衙要往府衙里面冲,坊间传言——他要砍知州。
路远也不知道自己的前身是在搞什么鬼。
不过族里很快就发表了告示,说他没有真闯,安安稳稳的在园林里睡觉。
其他人不信也得信。
他如今的身份是路家的独子,那位老人名叫路家恒,是他爷爷,再过三月就要过六十大寿,却在这之前因为孙儿要砍知州的事情愁白了三根头发,大清早的就满世界跑着找人,找到后还舍不得责骂,一脸笑容的要给路远办接风洗尘的宴会。
至于他,还是叫路远,父母早逝,家里亲族虽然很多,但是长房却只有他和他爷爷这一支,几乎可以算是人丁单薄,至于家里做什么,他也旁敲侧击的打听了清楚,做的是卖盐的生意。
盐商嘛,路远还是知道的,古代的盐商那肯定是赚的很多的,就是不知道是如今是那个朝代,不过他也没问,谁会莫名其妙的突然问一句这是什么朝?那肯定会被人当傻子看,更何况路远不是傻子,而是个秀才。
路远今年十八岁,有着秀才和监生的身份,监生就是国子监门生,有着填补官位的可能,而路远是由秀才当了监生,就是贡生,不用受到地方儒学管束,简单来说,他不用去上学。
而正巧,他睡着的那座园林也是路家的产业之一,名为路园,正好还属于他的名下,这就让路远大喜过望。
所以他在路府里面转了一圈,见识过各类亲友之后,便又住回了这座园林里面,他是想要试试能不能穿越回去的,但是很可惜,似乎并不是因为这座园林的缘故,无论他在来时的那扇门里走过多少次,都没有丝毫变化。
如果可以,路远当然想要回去,但是既然回不去,那就只能尽量让自己在这个世界过的舒服一点。
身为商家的少爷,有一个宠溺自己的爷爷,路远也没有太多追求,就这么随意点在这扬州府当个阔绰少爷,纨绔子弟,应该也是蛮不错的……
阔绰少爷应该干什么?应该就是带着家丁横行乡里,欺压纨绔吧。
路远不知道,他从来没当过有钱人,尤其是当一个古代的有钱人。
所以他暗中观察,偷偷学习了一下古人的行为方式,免得让自己太过突出,显得不像原来的路远。
终于在过了一个月后,路远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的掌握了这个世界的生活方式,便在一大清早,换了身干净衣裳,走出房门,准备开始他悠闲的少爷生活。
至于路老爷子一直派人来催问他何时去接管些家中生意的事情?
老爷子老当益壮,还是先让自己玩两年吧。
路远大手一挥,十二个魁梧的汉子就从门外进来,这些都是陆家的家丁,被路老爷子专门指派给路远使唤的,不过路远觉得这些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家丁,倒像是武夫。
不过这些都和路远没关系,反正他只要知道这些人都很忠心就对了,想来心怀不轨的人也没法进到这里来,不然他这个路家独子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十二个人站成一排,齐齐的望着路远,完全是等待着路远发号施令的模样,没有一人多问一句。
“路府的规矩似乎挺严格的,不然面对他这位少爷,也没有必要这么严肃吧。”路远心里想着,却没有表现出来,原本的路远就爱走街串巷的出去玩,如今他要四处看看,自然也不会引人怀疑。
“走,去外面看看风景!”
一声令下,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出路园,引得街上走卒小贩心生忐忑,不知道是谁家的凶神恶煞跑出来要祸害谁家。
不过看见是路远后,脸上都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就连躲在门后的女儿家们都悄悄的打开门缝,偷偷的看了两眼,然后羞红了脸,飞快的跑回屋里。
路家的家风似乎不错,名声也好,至少路园走在扬州府的街道上,没有什么臭鸡蛋之类的东西偷偷砸过来,反而好多人凑到跟前问好。
然而路远下一刻就知道了,这不是因为什么名声的缘故,而是因为这一条街……都是他家的产业。
“少爷看上了这琵琶?装上!”
“少爷看上了这扇子?装上!”
“少爷看上了这玉扇?装上!小心别弄碎了!”
“少爷看上了这姑……不对少爷,这个不行。”
在路远跟前大呼小叫的人叫王二,是这条商业街的管事,本事很高,毕竟掌握着整整一条商业街,即便是在扬州府也是一位小有名气的人物。
而且他还正好是那天抱住路远腿不放的人……
路远就想着为什么管着这么大的地方的大商人会做出趴在地上拉别人腿的事情,他不要面子的吗?
不过路远想错了,王管事从来不顾忌面子。
所以当他一来,威风赫赫虎虎生风的王管事就从颐气指使的大老板变成向导一般的马前卒。
路远眼睛往到哪里,哪里的东西就会被一扫而空。
王二还喜滋滋的说着:“少爷你半年多没来了,这街上又来了许多新鲜东西,要不要小的带您看看?”
一条街正逛到一半,家丁们沦为拎包的苦力,而路远和王二管事走在前边,正悠闲的望着四周的风景,听到王二管事的话,停了一下。
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时代,路远见到的东西还是比较不曾出乎他意料的,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还在路上看见了块玻璃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发现果然年轻了很多,还有些小帅。
唉,他原本还想着靠造玻璃装琉璃赚些钱呢,没想到这个时代竟然有玻璃了。
玻璃……好像明代就有了吧,具体是什么时间呢……
路远笑了笑:“我想看些字画,最好是近些年来的名家之作。”
没想到王管事笑着顺手就递过来一副字画,“少爷正好了,我这刚刚得了董其昌大人的一副字画,准备挂在墙上装装门面呢。”
路远打开一看,装作欣赏的样子,看了看落款。
“董其昌?好像隐约有些印象,是万历年间的人吗?好像天启年也听过他的名字,崇祯年也有所耳闻……”
“崇祯……”路远可不想听到这个词,这个时代也太乱了些。
“今上刚刚登基,董大人或许有机会重新回到朝堂之上也说不定,这字画还是小的飞了很大力气才弄到手的……”
王管事在一边说着,但是路远却听不进去了。
董其昌辞官是天启年间的事情,那么新登基的皇帝是谁还用问吗?
果然是崇祯年吗?路远心里一凉,本来指望着的少爷生活呢?扬州……呵呵,果然是好有名气。
即使只是略微了解历史的路远都知道,这是一个倒霉透顶的时代,小冰河期从这里开始,旱灾大涝不断,整个明朝又内忧外患,皇帝和臣子貌合神离,离心向背。
这种开局,神仙也难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