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我变得非常繁忙,每天要往雅居跑,还要上山下山挑水,还要扎马步,师兄又开始教我一些剑术的基本功。
显然只是一些皮毛,可是我还是学得异常辛苦,不过怪老头说得不错,我的记忆力挺好,很多招式,温习几遍我就记住了。
这样忙碌而枯燥的日子,像极了爹爹当年要我在书房里看书练字的日子,爹爹没有官可做,后来是雍州刺史梁燮梁大人偷摸着给了爹爹一个文书的职位,这个职位可算是太轻松了,比不得吏部尚书,于是他还有好多的空闲管教我。
于是他想把他所有的学识都倒在我脑子里。
有时候我觉得很痛苦,为什么我不能快快乐乐和市集大婶的孩子们去玩捉迷藏,踢蹴鞠?
如今我也不怨了,我反倒非常渴望爹爹来管教我。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失去了才会觉得珍贵。
我已经后悔千千万万遍了。
我这么好的爹娘,怎么会无缘无故惹上别人,血洗司徒家。
我把习武的日子,当做是雍州记忆的重现,就会觉得幸福许多。
偶尔我也会下山去找路十一,他身为觉燕山庄的暗桩,不能挪动,唯恐错过什么重大的消息,于是只能是我去找他。
十一的记忆力很好,识人辨物也很厉害,我偶尔会和他比一比画像,比一比观察能力,下几盘盲棋,可是我比不过十一,很多东西,他一遍就可以记住,难怪被挑中来做暗桩。
从他口中,我探听不到一点觉燕山庄的消息,看来是萧枫交代过。不过这样也说明这人挺靠谱的,是个守诺之人。但是也有可能是他本就不知道。
久而久之我也不怎么怪他了,既然觉燕山庄有意瞒着我,那便罢了,我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
但是我不会去找萧枫,反正他什么都不会同我讲,最多我和路十一碰面的时候,恰巧遇见萧枫,他也只是随便问候几句就回遥辛城了。
每次我下山,师兄总是跟着我,他还是一言不发,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如既往,我也就不好意思追问了。
原来也不只是我一个人想粉饰太平。师兄在假装没问过我奇怪又突然的问题,萧琛哥哥假装一切都像觉燕山庄不存在的样子,而我假装司徒家还在遥远的雍州存在着,爹娘等着我学成归来。
我知道师兄定然是在意我的,可是我觉得他的在意没有缘由,我便不可能心安理得。
我们都很小心翼翼,那些形成默契的事情,我们都闭口不谈。
相处下来,我越来越了解师兄,觉得他也并不是个冷淡的人。
怪老头说,师兄幼年时候性格格外张扬,血气方刚,很小的时候,就到处挑战,各个门派的同龄弟子,基本上都被他打了个遍,他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又有燕阳前辈、祁介之前辈还有慕容湫前辈撑腰,便有恃无恐。
我十分惊讶,那时候师兄也没有多大吧?就去挑战各个门派,这实在是张狂,学武之人都不论年龄的吗?
我问怪老头,师兄赢了没有,怪老头点点头,说:“从无败绩。”
师兄竟然是个天才呢,突然有些明白萧枫和路十一对他的敬重从何而来。
“二哥当年不过闯荡了江湖三四年,便开创了江湖一代传说,可见他是天纵奇才,而砚之是完全继承了二哥的血脉。再有,他爷爷祁介之,是棠溪剑法的传人,他的外婆慕容湫继承了碧阙剑法又开创了清泉剑法,出身在这样的氛围之中,受着最好的教导,想不学好剑术都难。”
“砚之自小就被寄予厚望,玉贤山庄、清泉山庄还有碧阙山庄都在等着他长大,如今他是唯一一个联系起江湖三大剑庄的人,日后他就是不想背负责任,也不可能。武林盟主的位置,定然是由他来坐。”
我从前只是粗略得想了想这些事情,听怪老头说完,更能体会了一些师兄的经历。
如今的师兄已然是张狂之后的沉静,难怪年仅十六岁,就已经这样少年老成。
虽说师兄的成长是背负重担的,可是只要想想三大剑庄,我还是觉得十分澎湃激荡。初入江湖的好奇心,还没有消失。
武林盟主素来都是出自剑庄的作为首选,这是江湖公认的规矩了。
剑乃百兵之君子,剑客也被视为君子。
如今的江湖也很重武学世家的家底,比如这玉贤山庄,棠溪剑法虽然不是武林第一,可是永远都有一席之地,因为玉贤山庄历史悠久,历经了好几代的传承。
又比如碧阙山庄,几乎可算得上武痴世家了,不仅传承几代,也不仅仅对碧阙剑法有所研究,还对其他门派的武功路数十分熟悉。
再比如清泉山庄,如今没有天山剑法坐镇,短短五年,便无人问津,其中不乏有燕阳前辈出身梁州的原因,非武学世家之人,江湖人心中难以服气,燕阳前辈和祁介之前辈一旦不在,祁毓之前辈立刻被推上了盟主之位。
但剑术形成大的风气,离不开三大剑庄的推动,剑术最受江湖敬重的也就是这十几二十年的事情。
我也好想去玉贤山庄和碧阙山庄看一看,我也有些向往去发挑战书,更想去闯荡一番。我总觉得这些个向往是早就根植在我的血脉之中,我对江湖一直是充满向往与渴望的。
怪老头同我讲了许多江湖局势和规矩,我问他,我是否有可能像他当年一样,和结拜兄弟出去闯荡。
他竟然十分建议我这么做,说是,“清丫头,天天在山庄里面干练,确实没什么用,不如出去实战,这样学得快一些。不过你要等一段时间,目前你的能力还不够。砚之也已经很久没有出江湖了,日后让他带着你。江湖之中这样的事情挺多的,很多门派都会派自己的年轻弟子出门历练,时间长短不定,清泉山庄自然也是如此,何况二哥本就是这样闯出来的。”
这样我就有着十足的动力了,毕竟我知道,原来日复一日的练剑并不是尽头,下一步就是出去真正见识一下真正的江湖。
其实我从未出过远门,来荆州算是一个重大突破,安全抵达清泉山庄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其实我又很好奇,以后,师兄究竟是继承玉贤山庄呢,还是继承清泉山庄呢?他会棠溪剑法吗?会清泉剑法吗?还是只学了天山剑法?一个人可以同时习得三种剑术吗?
怪老头又同我说,这便是师兄最矛盾的地方。
“他不知道该听毓之的还是该听月儿的。月儿对清泉山庄和二哥有一种执着,是否江湖第一,二哥根本不在意,但是月儿十分在意;毓之呢,其实想做一个文人书生,教砚之的都是些琴棋书画,六艺骑射之类的东西,玉贤山庄的夙愿其实是出江湖入朝堂。”
“自小,二哥教他天山剑法,毓之教他棠溪剑法,四妹和月儿教他清泉剑法,自然是三种剑法都学了。至于最擅长哪一种,只有他自己知晓了。大哥和二哥去世之后,他一直都沉默寡言,没人真正明白他的心思了。”
“清丫头,他和你说话算多的了,你是女孩,心思细腻,有什么事情多担待他一些。”
“虽然你有你的萧琛,但是砚之也是挺好的,你自己考量一番吧。”
怪老头越说越偏,我气得扭头就走。原来他在这里等着我,其实他还是一个不正经的老头!
“怎么了?不是你要问砚之的事情吗?你不是想了解吗?”怪老头在后面笑嘻嘻的。
“你把我教你的内容背得挺熟的,今天就不强留你了,有空多和砚之聊天,互相多了解一点,小孩子嘛,多交!朋友!”
我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依怪老头所言,燕阳前辈应该是江湖无敌的存在,竟然还是被杀了,师兄学了一身好武艺,却也无济于事,我不可能超过师兄的造诣,那我学剑术又有什么意义呢?
师兄却对我说,剑术本就无用,他没有用剑术行侠仗义,净是干些无用的事情去了,也没能守护好亲人,只被当做了显摆的资本,从前只要有他的地方,就会有长辈要求他展示天山剑法,与其他门派小辈切磋,赢了之后,燕阳前辈脸上便十分有面子,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用手中的剑说话,直来直去,充满戾气。
我反驳他,明明他舞剑的时候是快乐的。
他答不出来,只说,那又如何,我外公外婆,我爷爷依旧回不来了,如今我的剑术毫无用武之地。
不,我相信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只要自己心存相信。我和师兄不同,我学剑是为了手刃仇人,这也是我此刻能做的唯一的事情,遑论我能否达到师兄的水平,目前我连自保的本事恐怕都不够。我还在好高骛远什么呢?
师兄虽然是消极的,可是他教我剑术的时候十分认真。
他教我的是清泉剑法,但是他说他练不好,只能给我讲招式,简单演练一下,可是他练不到精髓,只有女子才可以领略到其中的柔,并且做到清泉剑法里面的柔,于是便换由师父指点我剑术,师父也不敷衍,有时候直接和我对战,但是我个子又小,力量又不够,几乎没能接下师父几招,只不过剑招耍得漂亮罢了,都是些花架子。
怪老头教我八卦的时候,也十分认真,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毫无保留,可是我觉着他十分诚恳,面对这些东西,不会有丝毫不正经。
看来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出名的,果然还是要有点真才实学,才能受人尊崇。
我最好奇的其实还是师父,平日里,只有练剑的时候,我才能见到她,与师父接触太少了,印象都是从师兄和怪老头那里听来的。
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了。可是我不愿意深究,既然师父不想让我知道。身为长辈,她也没有义务告诉我太多,教我学剑是已经很感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