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子富重重地应了一声。
方才，他就隐约觉得他的爹话里有一些不对的地方。
可是，因为他是在太过老实，所以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
如今被白露这么一解释，他可算是明白了。
这债又不是他闺女借的，凭什么让他闺女来还呢？
这样一想，年子富忽然就释怀了。
“爹，闺女说得对，我们还是先借钱把这高利贷给还了吧。”年子富诚恳地说道，“至于这还钱的事情，有我和兄弟们呢，爹娘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事实上，从始至终，年子富都没有想过让年老爷子来还这笔钱。
他已经想清楚了，即便日后年子贵没有东山再起，他也会扛起这笔债务。
他相信，凭借白露的聪明才智，即便现在没有芦粟汁卖了，他们也能再寻到其他的东西卖的。
这三百两银子，他一定能还上的。
可是，比起还钱，年老爷子却更希望用白露来解决这件事情。
“老三啊，”年老爷子苦口婆心地说道，“不是爹瞧不起你，可是你身无长物的，拿什么去还这笔钱呢？你大哥身子不好，你是别指望他去做活了，你二哥和他两个儿子还要读书，这笔费用你又算过没有？爹不是非要让你卖女儿，爹只是怕你太辛苦啊。”
“爹，儿子不怕辛苦。”年子富却根本没有听懂年老爷子话中的意思，只拍着胸口道，“只要一家人能开开心心的在一起，我辛苦一点儿，也没啥的。”
年老爷子闻言，怔怔地看了年子富老几秒，似是在想这个儿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半晌，他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们要向赵郎中借钱，那就自己跟他写借条吧。”
反正，这钱他是不会还的。
年子富闻言，自然也就听出了年老爷子的言外之意。
不过，三百两银子和她闺女的幸福比起来，那可就太不值一提了。
当下，年子富便唤了文洋来，让他以自己的名义给赵郎中写一张借据。
可就在这个时候，万三千却忽然笑着道，“年老爷子，我啥时候说过要你们还钱了？又啥时候说过要让白露进门当我儿媳妇了？”
“这……”年老爷子好奇地问道，“万老爷，那您是想？”
年子富和白露也有些奇怪地看向了万三千，不知道他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我啊。”万三千捋了捋自己不太浓密的胡子，慢条斯理地说道，“算命先生说，我那小儿子和你们年家有缘，是注定要和你们年家的闺女在一起的。我们虽不敢让露丫头进门，可是，你们家不还有其他的姑娘呢么？就那个迎春，我看就挺好的。要不，你就把这个大丫头许给我那个小儿子，你看如何？”
“不行！”这次提出反对的，却是那个一直唯父母命是从的年子荣。
他的膝下无儿，只有迎春这么一个闺女。
如今王氏又小产了，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给自己生下个一儿半女呢，年子荣又怎么能让自己的闺女远嫁呢？
事实上，在娶了王氏以前，他一直是想让迎春找个上门女婿的。
如此一来，即便他以后无人送终，也有个女婿可以替自己抗棺材不是？
为着这，一向听话的年子荣竟破天荒地和他的父亲唱起了反调。
当然了，除了年子荣以外，白露也是不愿意让迎春嫁去万家的。
迎春害了她娘这么多次，她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她呢？
这白露虽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却也没有圣母光环。
迎春她既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就应该想到自己的下场。
“对啊，爷。”白露也上前提醒道，“你之前可是说了的，要把迎春姐送去里正那里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什么？送去里正那里？”万三千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年老爷子，“春丫头她犯啥事了？你要把她送到里正那里？”
“没、没啥！”年老爷子哼哼地瞪了白露一眼，转而笑着道，“还不就是里正那个小儿子，他和迎春年纪相当，我们就打算撮合一下。哎，不过，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有缘无分吧。既然你万老爷先上门提亲了，迎春这丫头自然是该嫁去你们万家的。不过啊，子荣不愿意让他闺女远嫁，白露又舍不得她这个姐姐。哎……都是我教子不善，万老爷，你可别笑话我啊。”
“无妨，无妨。”万三千摆了摆手，做出了一副十分大度的表情。
这有人想娶迎春，才证明这个儿媳妇儿是个好的嘛！
先前他那个二儿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看上了白露这么一个凶狠泼辣的姑娘。
当然了，万三千也不是说白露不好。
只是她的这个性子配给自己的二儿子还行，若要配给那已经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小儿子，那可就不行了。
毕竟万三千是真的怕白露会偷偷弄死他的小儿子。
可那迎春就不一样，一看就是个性格温顺的姑娘。
这样的姑娘进了家里，才会恪守媳妇儿本分，好好地照顾他的小儿子嘛。
更重要的是，迎春当日无意中扔下的帕子上绣的正是一个“耀”字。
那“耀”字又正是他小儿子万耀辉的名字。
如此，可不是证明了这迎春早就有嫁去他们万家的想法么？
这样一想，万三千便要说道，“既然老大担心他的闺女，白露又担心她的姐姐，要不，你们就去问问春丫头的意思吧。”
年老爷子本来就想找个机会和子荣、白露好好谈谈呢，如今听了万三千这话，立刻就应了下来。
“万老爷，那我们就先失陪了啊。”年老爷子拱了拱手，不由分说地将白露推进了屋里。
当然了，年子荣和年子富还有文洋也一起跟了进来。
“白露啊，”年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这迎春怎么说也是你的姐姐，你就一定要对她赶尽杀绝么？”
“姐姐？”白露冷笑道，“她害我娘肚子里孩子的时候，怎么就不记得自己是我的姐姐了？爷，你凭良心说，若是有人也这么害死了你的几个弟弟妹妹，你会就这么轻易地算了么？”
“怎么就你弟弟妹妹了呢？”年老爷子不赞同地说道，“说到底，你娘不也没把那几个孩子生下不是？这孩子没落地，就不过是块肉罢了。你又何必为了几块肉而非要了你姐姐的性命呢？”
“肉？”闻言，白露的眉毛立刻拧成了一团，“爷，那不是肉。小孩子在娘的肚子里，是有手有脚有感觉的。他们也有心，他们也知道自己要死了，他们也是会痛的。”
“闺女，你别说了。”年子富的眼圈泛红，忍不住梗咽了起来。
那些从他媳妇身体里流走的，可都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而年老爷子听了此话，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
不知为什么，他竟忽然觉得脊背发凉，似乎有好多双眼睛在背后看着自己，嚷嚷着让自己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白露啊，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啊。”年老爷子摇了摇头，拼命地安慰自己，也安慰白露道，“不管怎么样，他们也都已经去了，我们就把这件事忘了好不好？”
“忘了？”白露弯了弯嘴角，好笑地看向了年老爷子，“爷，你觉得我忘得了么？你觉得我娘忘得了么？你觉得我爹又忘得了么？”
“哎，说到底，这事的确是迎春做错了。”年老爷子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说不动白露，索性就看向了年子富，“老三啊，我知道你和你媳妇儿都是最最心善的人。因为迎春的事情，让你们失去了你们的很多孩子。可是，你也得替你大哥想一想啊。
“你和你大哥不一样，你就算没了后面的这些孩子，也已经有儿有女了。可你大哥不一样啊，他就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啊。要是迎春也没了，你可让他怎么办啊？
“再说了，你大哥为此也失去了一个孩子，也算是替迎春受过了。你们就放过迎春一马吧。再怎么说，迎春也是你和你媳妇儿从小带到大的啊，你们真的忍心看着她去死么？”
年老爷子说到后来，眼里竟然还真的泛起了泪光。
不知道的人，恐怕还真以为他是舍不得自己的这个孙女了吧。
可是，年老爷子的这一招，却偏偏对年子富无比管用。
他和林氏原本就没打算对迎春怎样，如今听了年老爷子的这话，他索性点头道，“爹，我听……”
“等等。”就在此时，白露却忽然拦住了年子富，“爷，你不处置迎春可以，但是，你也必须得给我娘一个交代吧？”
“那是自然。”年老头子点头道，“露啊，你想让迎春怎么给你娘交代？是磕头？还是下跪？只要你说一声，爷爷肯定都能替你办到。”
“真的？”白露问道。
“那当然了。”年老头子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爷爷还能骗你不成？”
“那好，”白露眨了眨眼，掷地有声地说道，“爷，那我们就分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