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人惊起了飞鸟,飞离小憩的树枝。
绿叶扑朔而起,左右来去飘零。上有白云东南飞,一片祥和静谧。
若是有人能野居于此,心中或能能捕获微微的山风。从此不再有所欲,早已满足充盈。
然而此刻的美景却被山腰上一处浓烟给打破了。
下山路上,无心关注这些,少棠抱着婴孩,跳跃穿梭于山林之中,
怀中的男婴不知为何停止了哭泣,正含着小手汪汪泪眼凝视少棠。
身后那些人的武艺明显不差,追了她许久,却没有被拉下多少,仍在视线范围内。
“站住!”身后黑衣人气喘吁吁地喊道。
“大爷的,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跑那么快都不带喘的。”有人说道。
“别废话!给爷追,若是被山上那位知道我们漏了一个,回去咱们全得完蛋。”为首的黑衣说完,就见前方那人忽然停在一根横生的树枝上并将婴儿置于身旁,回身弯弓瞄准了他们。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过两息之间。下一秒,一道白光如飞梭一般朝着自己冲来。
露出轻蔑一笑,黑衣猛地一摆头。然而只是瞬息,一道劲风就擦着他的面颊飞了过去。面上如受刀割,火辣辣的感觉。
“这箭术,”他瞪大了眼睛,脑海里一闪刚才此人在空中阻截自己射向女子的那一箭,立即收起了轻蔑之心大喊道,“大家小心。”
话音未落,又有三道白光飞速袭来。为首的黑衣一脚猛地踏在前头,强行止住了身形。
脊椎瞬时弯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身形一沉。
那一瞬,他直直地盯着位于自己脑门上二指处飞梭而过的箭矢。箭身呈现浑然的棕色,没有尾羽。这!居然只是一根头部削尖了的树枝!
噗噗,箭矢没入肌肤,穿透而过。黑衣起身一看,就见身后两个手下身上各多处了一个血洞。身形还保持着飞奔,此刻全都栽在了地上。
再回头时,那人依旧抱起了婴儿继续向山下跑去。
“怎么办?”又有几人跑到了他的身边,询问道。
“无妨!我们只用继续追,山下也有我们的人,看她能跑到哪里去。”
“是!”
......
收力踏稳,发力一蹬,让自己的身子尽可能留在空中。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慢了。”
自那日得知太子逃离京城,她就四处追寻,好在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这才能追上去。一路上,她还需要帮他们处
理掉过于明显的痕迹,这才让她的动作慢了些。
原本自己所想就是先让太子能安居于某处,待自己返回京城,修改一番事实,亲自指证八公为此叛乱背后主谋。再加上先前自己送出的两封信,一封交与刘彻令其提前提防八公,另一封交与了霍光,让其通知学堂的先生,也就是孙御史。让其在关键时刻必要确保八公站于圆柱之下,并尽可能的保证锦仙翠衣以及小光的安全。
平乱之后霍氏作为外戚,与卫府绑定在一起,受到牵连几乎是必然的。现在看来这后一封信真是尤为关键,能为她争取不少时间。
然而,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乱子。刘据已死,怕是后宫那位真的要发疯了。而她现在所能做的,也仅是帮其保住这最后的曾皇孙。
前方,就快到官路了。
忽然,她猛地驻足停了下来,抱着婴孩,冷冷地注视着前方。
只见身前站着一片的蒙面人,手握长刀,严阵以待。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料想是黑衣也赶到了,这下可麻烦了。
“杀!”黑衣大喊一声。众人举刀,朝着少棠冲了过来。
一手执剑,一力挡下迎面而来的寒光。身形不断闪躲,在乱芒之中来回闪避。
身上的铠甲在经历上次的战斗后,早已破烂不堪。双臂处的银甲脱落,头盔也已经不知所踪。
剑身斑驳,刃处缺口密布。若是寻常的大汉宝剑,只怕是早就崩裂开来。
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少棠咬着牙默念道。
穿刺抽插,身上浇淋滚烫的热血。平地一挥,剑刃撕裂了肌肉。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然而由于一只手抱着孩子,这倒让她受到了不少束缚。
一个躲闪不及,面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一撮碎发飘在空中,又撞进了谁的身影,消散不见。
眼里一片通红,原是有血滴了进去。但绝不能闭眼,眼眶中一阵粘稠,酸痛。
不能死!不能死啊!胸腔内心脏快到了极致,扑通扑通。
只能杀戮,无止境地杀戮!杀光他们自己才能活,杀光他们!她翘起了癫狂的笑容,剑法越发的大开大合。脚下之路,一片污浊。
猛地跃起起斩向一位黑衣,宛若猎豹一样。黑衣无力地举起刀来,却被她从中一刀两端。
沐浴鲜血,她大笑着喊道“来呀来呀!”
周围众人面带惊恐地看着她,颤抖地快要握不住手中的兵器。
“疯子!恶魔!”不能直视她那夺人心弦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挥刀冲上去。
嘴角边上,露出的白齿上净是猩红一片。她抿了抿双唇,好似在贪婪地吮吸。
有人一脚踢中了她的后背,少棠向前飞去,迎面的敌人举起刀刃朝她挥来。袖中不知什么东西掉了出来,但她却没有发现。
“滚!”少棠怒吼一声,双脚瞬间勾住敌人的兵器,铁片陷入了肉里。猛地回身一扭,武器炸开,碎铁四溅
面前的黑衣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捂着被隔开的喉咙,鲜血从指缝中狂飙,止也止不住。普通,一声栽到。
然而少棠双腿也是伤痕累累。
步伐逐渐变得凌乱,宛若喝醉了一样。先前死守皇城,她本就快到了极限。时隔不久,又在一次面临这样的情况,旧伤暗疾终于还是爆发了出来。
蒙面黑衣为之一振,又涌了上来。
“杀!杀!杀!”
敌人已经不多了,她这般安慰道,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啊!
正这般想着,余光忽然瞥见,山林中又窜出一群——居然还有!少棠心中一沉。
“那个人是?”远处一人看向这边,手上还残留着些血迹和伤痕,看来他刚才也是遇到了一些麻烦。
随即,他看到了满地的尸首,瞳孔猛地一缩。
这......这还是人么?
“少主,我们要走了,山上的黑烟怕是会吸引官兵过来,我们已经在这里太久了。”身后有人说道。
“不成!”被唤作少主的男子一手拔出自己的弓箭,眼睛眯起,白羽利箭直直瞄向少棠。
嗖!下一刻,箭矢以满月之姿朝着少棠飞去。
然而这一切哪能瞒过少棠的眼睛?只见一剑拔地而起,大开大合,于身前径直将其从中斩断。
“好机会!”旁边敌人一个交错,在少棠的身上留下两道口子。
少棠吃痛一剑斩去,背后再中一箭。
“噗。”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她喷出一口血,一剑插在地上,抵着肩膀,这才没有完全倒下去。
“要死了么?”她说,哪还有什么力气支撑她继续站起来。
只是手中的婴儿,宛若粘在了她的身上,怎么也松不开了。
恍惚之中,一阵微风拂起,吹得地上什么舒展了开来,露出白净的纯色。
微微她睁开了眼睛,就见地上躺着一块白绢。上面绣着一团娇艳的海棠花。白布上沾染了些血迹,好巧不巧使得原本粉色的花儿变得一片腥红。
脑中一片混沌,好像什么都不愿想,累了,倦了。
......
“做事要多加小心哦~”
“我们相信你,无论如何,都会等你回来。”
......
耳畔依稀响起那人的话语。那个苍白瘦弱的女子,那个端庄矜持的少女,那个她旧归之后,会在她怀中痛哭的娇人!
你有约定,我也有约定!我也要活着回去啊!
猛地起身一脚踢起残剑,一个空翻,手中顺势一把握住。
长剑直指远处的少主,少棠的头低垂着,身上衣甲上银片碎裂,仅剩几个倔强地还连在上方,化作了一个血人。
场面一时僵住了,没有一个人再敢冲过来。包括远处的一干人也是如此,少主愣愣地看着少棠,说不出话来。
今日,居然见到了两个这般不怕死的人。
她动了。
她只是向前僵硬地走了一步,就连握着长剑的手都颤颤巍巍的。却好像踩在了所有的人的心上,惊得身前的黑衣倒退了一脚。
“少主!那边官兵来了。”有人指着远处出现的军旗。
“不行!”
“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属下急促地说道。
“可恶!”少主望了一眼箭袋中最后的箭矢,冷笑着拿起,再度瞄准。
只不过这次,他瞄准的是少棠怀中的婴儿。
嗖!
他狞笑着。
这绝望的一箭,呼啸而来。
她一睁眼,那根旋转地箭矢的尾羽,如同一簇白花。
不对,是雪花。
“明年我们还要堆雪人。”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她对谁这么说道。
好像是两个人?
“好呀好呀?”她说
另外那个人始终不说话,只会在二人累的时候端过来一碗姜汤。
是谁?
“我给你绣好了这个。”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块白绢。
“你要记得还我,但要注意是亲自还给我哦?”面容渐渐清晰,原来是锦仙。
“诶嘿!少棠姐姐,等我长大了,用糖葫芦帮你打坏人,保护姐姐。”翠衣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说道。
少棠惊醒,就见她一把将怀中孩子朝天上一掷。紧接着,一道白光正中没入了她的身体。
而她却好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一般,稳稳接住了小婴儿——她笑了。婴儿好像饿了,含住了一根小手指,眼里一片澄清与透彻。
咳咳,她吐出一口鲜血,鲜血里夹杂着脏器碎片。少棠温柔地对着怀中孩子说道:
“等你以后了长大了,可一定好好保护别人啊。”
......
驻守湖县的守军跑了过来,一部人前去追拿逃跑的黑衣,另一部人则缓缓围成了一个圈。
圈中,一个血人站在那儿。即使看上去她好像身受重伤,然而就冲这现场的惨烈,也没有人会掉以轻心。
“喂,快快束手就擒。”统领喊了一句。
那人一动不动。
“啧。”统领朝着一边的士兵投了个眼色。士兵心中一凉,走一步顿一步地慢慢靠近了她。
“喂,不要动哦。”士兵的声音有些颤抖,走得越来越慢。
终于是来到了血人的跟前,然而她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嗯?他颤抖着,手指伸到了血人的嘴唇边上,探了探她的鼻息。
“死了?”他大喊一声,心中安定下来,随后朝着周围的人说道“死了!!”
“好吧。”统领抽回刀,长呼一口气,径直走了过来。
忽然他发现血人手中居然抱着一个婴孩,用的布料居然是黄色的丝绸。心中顿时一惊,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他慌忙从少棠手中把孩子抱了出来,就见孩子的脖颈上,有一枚龙形的玉佩。
“我们找到龙子了!?”统领一乐。
“快快快!把这个死人也带走!回去领赏!”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