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年赤着脚，几步冲到端木晏身前，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陛下回来了？”
“嗯，爱妃今日觉得如何？”
“身子轻快多了，谢陛下垂问。”
端木晏拉着沈素年的手，顺势坐在榻边，抬手一挥。
玉染连忙带着人退了下去。
等殿内只余二人，端木晏才肃着脸，哑着嗓子道：“皇后不见了。”
沈素年心中一喜，连忙瞪大眼睛，摆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皇后，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端木晏一双眸子隐含探视，在沈素年脸上扫来扫去，“不见了，就是不见了。爱妃，皇后遇袭，落入景河。朕回宫时，尚未找到皇后踪迹。”
“这，怎会这样？遇袭？！”
沈素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扯着端木晏的袖子，“陛下可曾伤到？臣妾这便让御医……”
“朕无事。”端木晏将沈素年双手握在自己掌心，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势必影响到边关战事。所以朕在景山便已下了封口令，谁若将此事传出去，以谋逆罪论，诛九族！爱妃，朕只信你，所以，朕将这件事告诉你。这些日子，有劳爱妃，替朕留意宫中，莫要让任何人传出任何流言蜚语。”
只信她？
沈素年莫名有些好笑，一颗心直直坠下去。
皇上这是怀疑她呢。
否则怎么会拐弯抹角地告诉她：一旦宫里传出此类流言，便唯她是问？
不过，信与不信，又有何关系？
她只想要连若漪死。
沈素年强自压下心里的怨忿，一双眼睛透着明明白白的担忧，“可是陛下有旨，皇后在普安寺为边关将士祈福。若宫里的姐妹们问起来，总得有个期限。”
“两月，不，半年！”
端木晏咬着牙，无声叹了口气，“正好皇后身子有恙。普安寺为国寺且风景优美，正适合将养身体。”
沈素年眉头微皱，温柔地道：“臣妾知道了，定当不负陛下所托。也盼皇后娘娘吉人天相，早日安然归来。”
……
红狐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好像在一艘船上，轻轻晃来晃去。
她微微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匹练般的白光。
白光散去，周围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城市间的街道上，车来车往人声鼎沸。
街道两旁是三层沿街楼，楼前停着一排排电动车，绿化带上法桐舒展着茂盛的枝叶。
这一切，陌生中又透着些许熟悉，在红狐心中激起片片涟漪。
“连若漪，连若漪！”
一声声清脆的童音在左侧响起。
她顺着声音望过去，看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红黄蓝色无袖连衣裙的小姑娘正站在一幢楼下，手里拿着一根脆皮雪糕，仰着脖子看向楼上。
“连若漪！”
女孩又喊了两声，低下头将快要化掉的巧克力脆皮咬在嘴里，胡乱嚼了嚼咽下，又仰起脖子喊了两声，“连若漪，你听见了吗？”
连若漪？
红狐皱起眉头，好奇地顺着女孩的目光看过去：二楼生锈的防护窗后面，玻璃推拉窗“呼啦”一声被人推开，一个睡眼迷蒙的五六岁的女孩探出头来。
红狐脑袋里“嗡”的一下，懵了：这，这不是小时候的自己吗？！
幼年连若漪一探头，立刻收了回去。
两三分钟后，楼洞里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幼年连若漪一阵风一样跑到之前的女孩身边。
她应该是刚刚睡醒，后面扎的两根马尾辫一高一低，松松挂在后脑勺上。
之前的女孩三口两口将雪糕送进嘴里，拉起幼年连若漪的手，脆声声地说：“快走，马戏团已经开演一会子了。”
两人刚要离开，二楼窗户又有一个女人探出头来，“若若，别玩太久，早点回家。”
“知道啦！”
幼年连若漪头也不回，拉着小女孩的手跑得飞快，飞扬的裙角像是捆住翅膀、拼命挣扎的蝴蝶。
红狐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脚步不自觉朝着两个女孩消失的方向走去。
前方一条街道上，聚集了黑压压一大群人。
这里应该是小镇上类似“商品交流会”的所在，道路两旁支了各种颜色的货蓬，里面摆了形形色色的物品。
“交流会”最里面靠近一片沙滩的地方，支了三五个巨大的帐蓬。
帐蓬表面画满了极其夸张海报，还有狮子、老虎等猛兽，也有猴子、小狗之类的小型动物。
红狐看见幼年连若漪和那小女孩像游鱼般，从摩肩擦踵的人群中挤了进去。
接着，红狐感觉自己眼前景致一闪，就变成了舞台上演员拿着鞭子赶着几只斑毛大虎钻铁圈的场景。
女孩拉着连若漪的手，一路往前挤，一直挤到舞台最边缘。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女人走到两人身边，和蔼地问道：“小朋友，这里很危险哦，你们家长没有跟着吗？”
连若漪抬头看了看女人，没有吱声，继续将目光投向舞台。
同伴却脆声声地说：“没事的阿姨，我和若若会注意安全的。”
“小朋友好勇敢哦。不过，我们有规定，小朋友没有家长带领是不许近距离看杂耍。这样吧，你们两个跟阿姨过来，阿姨领你们到后台去看，那里还有好多有趣的小动物，好不好？”
红狐觉得不好，挤上前大声说：“不要跟她去！”
可是两个小孩却在互相看了一眼后，手牵手跟着那女人去了后台。
后台摆满了大笼子，笼子里装了各种小动物。
两个女孩很快被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女人递过来两块棒棒糖，两个孩子谁也没有戒备，接过来含在了嘴里。
红狐眼前一片漆黑……
再醒过来，她发现自己似乎被放进了一只木箱里。木箱轻轻晃动，隐隐传来汽车轰鸣声和汽油味。
突然，一个凄厉绝望的哭喊声透过箱子传了进来，“若若，若若你在哪儿？我的孩子啊！你们谁见过我的孩子，谁见过我的孩子啊？”
红狐觉得自己的心像被生生挖走了一般，痛得鲜血淋漓。
她想喊，想冲出去，却发现自己的嘴被堵着，手脚被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若若，若若不要吓妈妈，你不要跟妈妈捉迷藏了好不好？若若回家吧，回家吧妈妈来接你了！若若……”
女人的声音渐渐远去，那声嘶力竭的嚎啕却在红狐耳边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红狐全都想起来了！
她原本叫连若漪，在六岁那年被人拐走，辗转几个月后，被卖进了她所在的那个组织。
连同她的那个小伙伴。
她已经不记得那个小姑娘的名字，因为那个小姑娘在接下来的残酷的训练里，成为了第一批被淘汰的人。
那个时候，她们只是一串数字。
在未学成出道之前，她代号是“73578”。
而她的同伴，叫“7357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