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晏眼神中有片刻的迷茫,很快多了一丝狼狈。
他知道红狐的意思是在暗示他:她只对自己坦诚相待,连家并不知道这件事。只要她在宫里,他就无需担心连家的立场。
端木晏心里蓦然升起一股被人看穿心事的恼怒,又很快压了下去。
他用力握了握拳,咬着后槽牙气急败坏问道:“多禄毕竟是七品内侍,沈贵妃一口咬定他是被人杀死的,这件事让朕如何帮你压下去?”
“这还不好办?昨夜下了这么大的雨,跑的太急谁都难免会摔跤。谁让他运气这么不好,别人跌一跤都摔地上,偏他摔一跤倒跌进缸里去了呢?”
端木晏被她轻描淡写的语气气笑了,“摔进缸里?皇后这借口找的还真是别出心裁。”
“那皇上找到多禄死亡原因了吗?准备怎么跟沈家交代?”
最后一句话狠狠戳中了端木晏的痛脚。
端木晏紧紧抿着嘴,冷冽的眼神像在琢磨把眼前的人大卸八块该从哪里开始合适。
红狐笑笑,“查不出来?给你个提示:你知道吗,人如果在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被人正面提脚倒掀入水中,一息之间就会毙命。多禄平常仗着沈贵妃的权势可没少做恶事,宫里想他死的人恐怕不少吧?”
沈素年早上来凤仪宫没有就昭云宫那两个死去的嬷嬷发难,只因她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自己以下犯上、私抓皇后贴身宫女并动用私刑的事传扬出去。
多禄的死,正好给了沈素年一个剑指红狐的借口。
红狐前世肆无忌惮惯了,做事只顺从自己的喜好。虽然现在境况不同,但初来乍到,她还没有习惯低调。
像昨晚这种情况,多禄威胁到了她的安全,她顺手就杀了。
至于如何收尾,不好意思她没想过。
端木晏气冲冲闯进凤仪宫的时候,她就知道:连家的存在,对整个朝堂权势分配仍然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端木晏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的皇后及其母族,在这个关口出问题。
不然他也不会提前来跟自己通气儿。
所以她顺从端木晏的意思,把自己身份隐密这层窗户纸戳破。
所以她把关乎自己性命的把柄亲自递到端木晏手里。
适当向同伴表达自己的友好诚意,给他一些他想要的东西,这才是合作之道。
端木晏死死盯着红狐,似乎想将她从头到尾研究透彻。
良久,端木晏才轻轻吁了口气,问道:“朕,可以相信你吗?”
哟,这么快就握手言和、合作愉快了?
看来沈家给予小皇帝的权势危机,真的不小嘛。
或者,还有来自皇位安稳的威胁……
红狐高高挑起眉,片刻之后才扯扯唇角,道:“放心,你我是友非敌。”
端木晏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朝红狐恶狠狠道,“省亲之前给朕老实呆在宫里少出门,知道吗?”
红狐俏皮抬手,两指抵在额角,对他行了个现代军礼,“得令!”
那英姿飒爽的俏模样把端木晏看的一愣。他脸悄悄红了,又迅速板起脸,做出一副凶神恶煞样,“只此一次,以后别再给朕惹麻烦!”
小皇帝像来时那样,带着满腹惆怅和满头的包急匆匆走了。
红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挺拔如松、劲瘦有力的背影,啧啧叹道:“真是个别扭孩子,我都忍不住要开始爱上你了呢。”
午时刚过,来请皇后去昭云宫的太监就进了凤仪宫。
“什么?沈贵妃请本宫过去一趟?”
红狐轻笑一声,“可是沈贵妃要请本宫过去喝茶?”
那太监面露不屑,“娘娘说笑了,宫里出了命案,贵妃娘娘请皇后娘娘过去,是想问娘娘几个问题。”
红狐倏地沉下脸,冷声吩咐,“目无尊卑的狗东西!来人,掌嘴!”
一旁似睡非睡的新任凤仪宫太监总管刘岭似是吃了一吓,连忙上前一步,小声道:“娘娘,打不得。”
这个刘岭,红狐来了这么多天,一直冷着他。
倒难为他耐得住性子,跟个影子一样守在凤仪宫。不问他话,就绝不多一句嘴。
红狐冷冷瞥了他一眼,问道,“原来是刘总管,不知您有何高见?”
对红狐的不待见,刘岭丝毫不以为意。
他白净的脸眨眼间就绽开了一朵怒放的蟹爪菊,“皇后娘娘,沈贵妃如今虽然掌管宫务,按规矩,宫里若有大事需要处理,是应该请皇后娘娘过去一起商议定夺。”
一句话,就将那小太监话里的意思翻了个个儿。
就凭这份机灵劲儿,这刘岭倒也算是个人物。
红狐似笑非笑的“哦”了声,“是吗?本宫还以为,本宫是犯了什么事,贵妃娘娘这是差人来拿本宫问罪呢。”
刘岭上去就给了那小太监一脚,大声斥骂道:“你个小兔崽子,皇后娘娘是何等样尊贵的人,你个没了根的东西也敢在娘娘面前这般放肆,还不快滚?”
那小太监被踢得往后趔趄好几步,一脸的娇纵也被踢飞。
他嗫嚅着,“贵妃娘娘等得急,皇后娘娘可要紧着些。”
说完就跑了。
刘岭腰弯得像只煮熟的大虾,带着满脸谄媚的笑,将手举到红狐刚好搭上去的高度,征询道:“娘娘?”
吉祥和如意一边一个用力挤开刘岭,扶住红狐的手臂,齐声道:“娘娘,奴婢服侍您。”
红狐笑笑,推开吉祥,“你留下,让如意和刘岭跟本宫过去就好。”
刘岭拉长的脸又以常人无法达到的速度重新变成蟹爪菊,抬手虚虚托住红狐手腕,殷勤备至道:“娘娘请。”
凤辇很快就到了昭云宫。
红狐扶着刘岭的手下了辇,才发现各宫妃嫔都已经到了。
端木晏大马金刀坐在主位上,正端着一盏茶喝的津津有味。
殿下中央,跪着几个宫女太监,最前面靠近主位的地方,是哭得梨花带雨的筠贵人。
沈贵妃坐在端木晏另一侧,半倾着身子拿手挡着嘴,正与玉染窃窃私语。
不知道是没听见太监的唱喏,还是故意要给红狐难堪,直到红狐走到阶前,沈素年仍然坐在原处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