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未央池,当真是瀛都城里的明珠了。我离开这里的那段时间,经常会怀念池上的钟声,喝醉了酒,每每就想到那叶小舟……轩辕,你还记得么……”
那天也下了这么大的雨,有人披着雨蓑,划着小浆荡过成片的荷花丛……
女人她露出淡淡的笑容。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明艳的脸上出现了少女般的神情,委婉得像是一朵嫩黄的迎春,像是很多很多的事一瞬间在她心头涌动起来。
轩辕……久违的称呼,只在他们曾经最相爱的时候。
轩辕北收了伞,一脚踩上青砖铺成的石阶。是很久的青砖,两侧有着深深的裂痕,被几处盆栽遮盖。他来到女人的对面坐下,端起青瓷的酒杯,放在弊端下轻轻嗅着:“真香,好像朕从来没有喝过,叫什么名字?”
“南棠酿,香醇浓烈,入口微苦,你不会喜欢的。我知道你更喜欢清香一点的梨花白。”
“你知道的还真多。”帝王敛下眸,摩挲着冰凉的酒杯,并没有饮。
“那是因为我曾经深深地爱着你。”她猛然就来了这么一句,太突然了,帝王把玩酒杯的动作微微一顿,又听银铃般的嗓音幽幽响起。女子似有些惆怅,“奇怪的是,我竟然还记得……”
洞房花烛里郑重的誓言,那枝海棠明艳的风姿,船坞里的温柔缠棉,还有他最喜欢的梨花白……她竟然还记得,原来她都记得……
她深深地看着轩辕北,轩辕北垂眸看着杯中清澈的酒液。
半晌后他将酒杯放回原处:“父皇为何给我取这个名字?”
想起这原本是自己的问题,红月呵呵一笑,起身来到亭边,伸出白玉的掌,接住自檐上滑落的雨水。
“平帝的父亲,也就是幽帝在位时,江祈国力衰弱,暮州北玄起兵来犯,江祈节节败退,幽帝为平息战事,曾以黄金十万两、白银一百万、谷物七十万石、美人一百名送与玄国离桓公,而当时正值大旱,国库空虚,不得不向梁若和云泽购买粮食,而这钱,却不是从贪官污吏的家里抄来的,而是刮了后宫娘娘的私房钱。嘿嘿,身为皇帝,外不能克敌,内不能安政,却伸手朝自己的女人要钱……彼时平帝尚且年少,作为东宫太子,当时的心境想必你也能够理解。‘北’字意指北方,便是北陆暮州,北玄国的意思。平帝想北克外族,只是国力所限,一生专注铲除外戚和削弱神庙,只为巩固皇权、富国强兵,最大的志向却只能压在心底,他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继承他的志愿。可以说,平帝给予你的,是一份任务。”
轩辕北抬眸注视着她,这是他第一次看一个女人的背影,竟然意外的纤细,但依旧挺的笔直。这是息红月的作风吧,不管多么痛苦疲惫,也要强撑着挺直了背,明明不是男儿,却要顶天立地一样的姿态。
“至于贤王澈的名字,也有一番说法。”这时听红月话锋一转,素手收回,雨水从指缝中淌出,滴落在青砖地上。
“贤王名澈,澈,水澄也,又有清朗、通达之意。平帝深知宫闱中的勾心斗角有多么肮脏黑暗,希望他可以如水般澄清透明,保持着初生时的善良剔透,也能在成长中始终心思清醒豁达,不要被权欲利益迷失了双眼,如此才能远离争斗,一生幸福快乐。”她顿了顿,叹了一口气:“所以平帝给贤王的,是一份祝福。”
轩辕澈现在的样子,也不算辜负了他吧。
“那瑾呢?”红月微微侧头,听见轩辕北低低地问。
“我不说,你也应该也猜到了几分……瑾,美玉,意寓高贵,轩辕瑾身为皇子,本没有什么,可三位皇子中,论长,你是皇长子,论贵,有轩辕澈皇后嫡出,可平帝怎么就偏偏给了他一个贵气的名字……”红月幽幽转过身,看着帝王轻颤的嘴角:“平帝给轩辕瑾的,是一份尊贵,而且,是你们的兄弟中最尊贵的那一位。”
坐上的帝王机不可见的轻颤了一下,抿了抿嘴,“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辞……”
红月低笑了两声,素白的身影转眼就到了帝王眼前。她隔着石桌稍稍倾身,看着轩辕北苍白的唇色,心头泛起一阵快意。
“平帝本来就不打算把皇位传给你或者轩辕澈,他想你做一位征战沙场的将领,替他完成一生的志愿,而不是一位君临天下的皇帝……他想轩辕澈平安快乐,是父亲的宠爱。而把皇位交给轩辕瑾,赋予他权力,是一种保护。而对你……”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轻得飘忽,每一个字却都狠狠砸在轩辕北的心里:“他没有爱过你的母亲,只是一种戏弄和占有,所以留下在百年之后命她殉葬的遗诏,而作为尚婉梨的儿子,你是他完成理想的工具,替他喜爱的儿子开疆扩土、保家卫国,却没有分得他的一丝爱护!”
一定饱受打击吧……红月恶毒地想。每一个男儿都对自己父亲心怀崇敬与敬佩,今日被告之的这些,不仅破灭了他对父亲的尊敬与幻想,也否认了他自身的价值,而偏偏他还是这个天下间最高贵的人。
被至亲遗弃的滋味,她终于也让他感受到了!
轩辕北一动不动的坐着,唇色苍白如纸,极力压制着颤抖,那目光却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若非素知这男人的脾性,红月当真以为他刀枪不入。
“你不用怀疑我的话,轩辕北,我敢这么说,就能拿出让整个天下都信服的证据。”她也不打算就此罢休,玉手一翻,两指间变戏法般出现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宣纸,在帝王眼前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