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北站定一动不动,女人的刀锋划破了他的前襟,伤口不深,却汩汩冒着血,在玄黑的龙袍上显得不很清晰,但如果仔细看去,会发现他前襟上金线绣制的五爪金龙已染成了红,又被雨水打湿,晕成模糊的一片。
雨势忽而就大了,散落的发丝贴在脸颊,雨水沿着坚毅的轮廓滑落,眸光晦涩得没有一丝感情。帝王的样子有些狼狈,落进了女人轻佻的眉眼里变成了可以用来欣赏的风景,全然不在意自己此刻的样子其实比对方更加糟糕。
想成为一把锋利的刀,就要经过严厉的打磨,先伤己三分,才能杀敌七成。她不去哀怨诉苦,不曾屈服疼痛,没有祈求顾惜,不因此被摧毁,谁能说息红月没有经历过千锤百炼。
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直面这对方笑得恶毒:“皇上还是去看看你的母后吧,这个时间她应该醒了,只怕还有什么遗言要跟你交代,若是见不到,死不瞑目可与我无关。”
轩辕北嘴角抽搐了一下,仍是一言不发,双眸黑暗幽深到了极致,反倒因此令女人顿感无趣。
红月整理好被划开的衣襟,总算掩住了胸前的风光,抬首道:“皇上慢慢伤怀好了,鬼月恕不奉陪。”
说完挪开一步,擦肩而过的瞬间,四处下坠的雨丝猛然连成无数水线,劈头盖脸地朝她甩过来。
红月脚下没有停滞,剑气携水割在手臂和背上,浸水的素白衣衫浮出道道血痕,令人惊异的是,她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就这样走过了轩辕北的身边。
剑气残留的冲击撞在四围的丁香树上,花枝乱颤,开得大好的淡紫色小花被摇下枝头,承着雨水零落成泥。
而花丛中那个尊贵人物已经不知去向。
“怎么样!”回到永福宫,轩辕澈还没有离去,一直守在太后身边,见到轩辕北来到便劈头盖脸的询问。
轩辕北眸光暗淡了一下,只能摇头。
“是那个女人干得么?”兄长的沉默,轩辕澈猛然激动起来:“是息红月回来了是不是,皇兄,她是冲着你来的!”
“澈……”
“皇兄什么都不必说,我明白的。”轩辕澈来到兄长的面前,郑重地看着他:“皇兄,臣弟只问你一句,你有没有把母后当成母亲?”
帝王一愣,对方又自顾自地道:“皇兄,你我一起被母后抚养长大,可是母后爱你更胜爱我。你从登基到亲政,她只是一心一意地照顾你,给你请了最好的老师,栽培锻炼,想让你做一个君主,从没有想过要把持朝政。你还记不记得,你十年那年出天花,被五皇叔拿来大肆渲染,朝中上下乱作一团,还有折子恳请母后下懿旨,送你去宫外避逗。母后说什么也不同意,就在武瑶宫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你好了,连一个疤都没有留下,她却一病不起。皇兄,母后待你,确实比我这个亲子还要好。就算插手你后宫之事,也是为了你好,你承不承认?”
轩辕澈说着,眼眶已微微泛红,帝王目光渐渐游离开,恍然点头,太后对她确实视如己出。
“皇兄……”轩辕澈扶住他的肩膀,声音冰冷:“臣弟别无它意,只是皇兄若还念养育之情,就去把那个女人杀了。”
轩辕北一惊:“澈!”
“她是害我们母后的凶手!且不说母后会不会有事,她竟然给母后下毒,足够要她死一千次。”贤王澈骤然拔高了声线,那咄咄逼人的气势令轩辕北微微不悦。
他清醒了些,抿了抿嘴:“澈,她是北玄的使者,而且我们没有证据……”
“皇兄是想包庇她?”
“我是不想再打仗……”连最后一丝耐心也要耗尽,轩辕北无奈地揉着眉。
“你舍不得?”
指尖动作一顿,抬眼看向皇弟,咬咬牙:“如果母后有事,我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轩辕澈闻言安静下来,毫不畏惧地看向兄长,目光犀利有如刀子:“你知道她是息红月所以不杀她……可你当初是怎么下手的?现在后悔算什么,还有你后悔得余地么……”
“够了!”轩辕北勃然大怒:“朕怎么做不用你来教!”
贤王澈的脸颊角抽搐了一下,片刻后,他一字一句地咬道:“不管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女人,必须得死!”
话毕,他便转身摔门而去,只留下轩辕北盯着摇晃的房门。
仅仅一夜,太后的情况便更加恶化。她的身上浮出密密麻麻的血丝,颜色加深成了鲜红,皮肤泛出灰色,表层的皮屑开始脱落,太医终究束手无策,只得开了滋补养身的方子,已是变向宣告了回天乏术的事实。
然而第二日,事情峰回路转。当神庙的大祭司踩着一路积水而至,正好风雨将晴,阳光穿透云层照耀大地,水墨青砖平滑如镜,宫殿上的琉璃瓦也相映生辉。
大祭司通身的白,笼罩在耀眼的光芒中,上下流转着一股圣洁的气质。
他的白与江寒雪或者红月的白完全不同。
白衣穿在江寒雪的身上,就像一捧冰雪,冰冷洁净,没有一丝污垢,完全是干净的,冰清玉洁,比喻人品高尚、纯洁,用在他的身上恰如其分。
红月的白,是一种极端到近乎恐怖的白,能让人联想到白色丧服,白色的菊花,甚至白色的鬼魂,白得令人不舒服的感觉,有着毛骨悚然的意味。
而天问的白,则散发着光芒的,他的衣料并非丝绸,却如丝绸一般流着平滑的光泽,或者也可以形容为上好的羊脂白玉,温润高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