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湍急的河水被堤坝拦截,一侧河水不断积压涨高,如果河岸够高,水面不断涨高,却始终漫不过河岸,那么到一定程度,大水就会冲破堤坝,流水汹涌澎湃,一泻千里,那力量,连最坚硬的磐石都能拍碎。
而利用机械将流水引入细长管道,在上方通开细小的孔后再堵死,一定时间后管道内的水会首先冲破小孔,由上至下,又如下雨,下方的人自然会淋得湿透。
如果将水换成烧酒,北地寒冷干燥,狂风肆虐,一只小小的火苗都可燎原,那换成火弩呢。
“韩元帅好智谋。”女子赞叹,韩御风不是一位普通的将领,只是尚欠火候。
“还是军师更胜一筹。”韩御风说着,又忽而叹气:“本想在离军打到燕城时以此计御敌,现在也用不上了。待明日将好酒给将士们分发下去,就当做犒劳。”
夺回峡北已算不辱使命,他此刻只想着休养生息,哪知女子却不同意。
“本官劝元帅不要这么做。”将酒杯递给秋叶,女子万般认真地道:“韩元帅有如此妙计,现在我军气势大振,韩元帅应该乘胜追击,打到乌兰河的对岸去。”
闻言韩御风眸光一凝,看着女子:“军师不是在开玩笑吧。”
“自然不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对岸离军有离含歌驻守,本帅并不认为可以轻易取胜。”提到那个名字,他微微皱眉,向来从容的面容出现一丝难言的狼狈。
女子看在眼里,俯身从沙盘上拔下一面小旗,旗子上便写着“离含歌”三字。
将旗子挪到另一处地方,猛地插上去。
“这是……”韩御风的脸色微微难看。
“韩元帅可还记得,那日燕城与离军一战,程刚将军穿越了哀蒙山,绕到了离军后方?”一边说,又挪动了几只小旗:“韩元帅有没有想过,离含歌为何让张近张远驻守峡北,而不是亲自前来?”
“韩元帅再想想,与离含歌第一次对阵,韩元帅给了离含歌四刀,那四刀中可有一刀伤中要害?”
韩御风默然,没有。
那一战自己亦身中三刀,如今已全无大碍,离含歌怎么因为伤病而迟迟不出。看着那几面小旗的位置,正是哀蒙山西方,而哀蒙山本就是东西走向……
他为何迟迟不现身?答案已呼之欲出。
“早在燕城张近调兵住进峡北之前,离含歌已带人绕过整条哀蒙山,直取我们的后方,国都兰加的门户,落叶城。”
清冽的嗓音重重砸在胸口,韩御风只觉得呼吸发紧,似被无尽的懊悔淹没,可面上却只微微皱眉。
无声地站了半晌,他又突然转为平静,眉宇间回复一片坦然。“军师既然料到,想必已有了万全之策……”说完看着女子,心中微微不忐忑。
一时间空气仿佛都凝滞,直到对方暴露在外的绝美唇形勾出一丝弧度,是他见过的,这才暗中出了一口长气。
“元帅以为援军为何迟迟未到?”再次从沙盘上拔下几只小旗,只是这一次换作另一种颜色,插在离含歌那几只小旗周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离含歌好一招声东击西,我们何不顺水推舟。”
“那乌兰河对岸……”
女子冷笑,抬手一扫,宽大的斗篷将沙盘上的旗子刮倒一片。“主帅被擒、大将惨死、瘟疫横行,不过一盘散沙。韩元帅号称贪狼,爪牙磨了许久,也该出动了吧。”
“你今日在乌兰河上做了什么?”意外的,韩御风心头的火苗没有燃烧,相反,他整个人瞬间冰冷。
他等着女子的回答,可是女子只是笑着。
由冷笑转为狂笑,使她本来银铃般的清脆嗓音听起来有了几分凄厉。
离含歌,我已布好天罗地网,等着你。
女子回到兰加之时,正是一个暴雨之夜。
云层轰鸣,震耳发聩,耀蓝的闪电劈开黑沉的夜空,照应出在茫茫雨夜中徐徐前进的马车。冷雨狂泻而下,砸在薄木的车顶,车内人了无睡意。
“前方是何人?”城门口守城的士兵指着豪华的马车盘问。
车门霍地推开,清俊少年坐在门口,冷雨崩在他脸上,猛然打了个寒战。
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金属的质地在漆黑的雨夜中散着淡淡的铜色光泽,其上贪狼的图腾丑恶且凶狠。
士兵一愣,最后恭顺地让到一边,低头行礼。
紧闭的城门缓缓开出一条缝隙,巨大金属拖动地面的轰响淹没在暴雨滂沱的噪声里。这时电光消失,一刹那间,天地重新合为一体,一切有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淹没,再看不见人影和车影。
“仅一月时间,已取得青州三座城池,军师莫非是破军将世?”穆铁衣看着殿下的女子。只听对方嘤嘤一笑,银铃般的嗓音在空旷得大殿内回荡开。
“是韩御风元帅用兵如神,下官已在一月前动身回城。”
“军师过谦。”拿起手边的折子,由近侍递到女子手中,穆铁衣看着她亲子打开,片刻后道:“江祈发来文书,愿用我用小儿忆沁交换离含歌,不是将军有何高见?”
女子放下折子:“沁儿世子天潢贵胄,岂是是区区一个离含歌可以比价,以微臣之见,江祈此举,交换是假,羞辱是真。”
帝王闻言,脸色一沉,大殿内灯火辉煌,明亮的烛光没能将他刀刻般的轮廓柔和半分:“军师可是唯恐天下不乱?”
“微臣不敢。沁儿世子是陛下的心头肉,此事亏不亏本,全在陛下,与他人无干。”女子凉凉说道,幽幽嗓音伴着哗哗雨声落下:“陛下莫忘了,我们已有三座城池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