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自然。”轩辕瑾笑了,狭长的黑眸里都是愉悦的光芒。他是答应轩辕澈放那人出宫,但他的仇家去找他寻仇,他却管不着。
看着息红月冷漠的脸,他又微微疑惑:“不过你真的舍得?你们毕竟夫妻一场,你会对他赶尽杀绝?”
在他看来女人都心软,爱的时候死去活来,恨得时候又天崩地裂,但是说到底都是感情用事。
红月冷哼:“宁秀儿不也对你不留情面。”
瞧着对方一瞬间阴暗下来的神色,她倒也不怕这位未来江祈之主,反问道:“你知道世上什么人最无情么?”
变了心的女人最无情!
而她的心早就变了,从前还在恨着那个人的时候,她发誓要让他不得好死,但是也忍不住想着他有一天能够痛悔前非、回心转意,而现在已经不恨了,她就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她报复,仅仅是因为她是个有仇必报的女人。
轩辕瑾沉默了一刻,想到宁秀儿原来是变心了,或者她的心从来不在他的身上。此刻他也能感受到红月的冷漠,那里没有痛没有怨也没有恨,只有一个女人的决心。
“可他曾经是你的丈夫。”他忽然道,自己也不知为何要这么说。
“可我不是他的妻子。”
没有会对妻子做那种事,不管是为了什么。
轩辕瑾还想说什么,被红月用眼制止。
几天后一纸皇榜昭告天下,称在清明祭扫之日有刺客潜入宫中刺杀太后,轩辕北折返回宫被刺客重伤,不治身亡,随后以贤王为首的朝臣迎瑞王回朝,拥为新帝。
这种漏洞百出的谎言让毫不知情的群臣和百姓都陷入巨大的迷惑中。且不说是何等刺客能够潜入宫中先后刺杀了太后和皇帝,而瑞王自两年前宫变败走,一直被帝王视为心腹大患,何以在此时突然出现,而以贤王为首的文武百官、包括国舅爷宁尚书的反应都令人琢磨不透。
轩辕北在位时,政务尚算清明,不功不过,唯一令人深刻的便是与梁若四年的征战和北玄边境冲突,他民望不高,但是随之扩张的领土和梁若每年进贡所带来的巨大财富也多少鼓动人心。
他在****中登上这个王朝的最高处,又在一个寻常的日子里悄无声息地退下,在位的十几年间,江祈国内没有大风大浪,唯一一次由瑞王发起的宫变被化解,但不出三年,瑞王又被朝臣拥立,取代了他的位置。
他有两任皇后,传说皆在神庙中幽闭自尽,关于他本人的死,史书上也只有迷雾重重的寥寥的几笔,那套经过新帝授意而歪曲的说辞,真相与否根本无人去考证,而那些亲生经历过的当事者,他们的感情和苦痛,相比于这个天下风云变幻和王朝更迭都宛如尘埃般不值一提。
接下来的下葬仪式和新帝登基大典,都在北境交战的情势下变得十分潦草,加之南方云泽虎视眈眈的十万大军,江祈民众很快又沉浸在焦躁不安的氛围里。
只是无人知道轩辕北尚还活着,只是这个名字死了,可是这个人还活着,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过能够活到今日。
四肢沉重的镣铐被除去,有人给了他一套白色的棉布衣裳,走出地牢的一刻却首先被热辣的阳光刺痛了眼睛,大半个月的囚禁令他一时无法适应室外的光线,用袖子遮住脸,感觉眼睛发疼,不自知地流下泪来。
侍卫塞给他一张文书,摊开是张良民证,朱红的户部大印旁赫然写着几个字:风北,伍州青城人士。
风十三的姓,因为来历无法考证,所以用了萧罗的祖籍。这种东西不知是谁的手笔,但是想让他一生都背负这不光彩的身世么。
轩辕北自嘲地笑笑,他有什么资格嫌弃自己的父母,毕竟有那两个人才有了自己,况且萧罗从未停止过保护他。
风北,风北……
他在心里反复地嚼着这个新名字,好像不是特别顺口,但是算了,就这样吧。
顺着大路漫无目的走,也不知要到哪里,大半个月前柳树才开始抽芽,如今已经绿意盎然,四处飘着白色的柳絮,纷纷扬扬的是像风卷起的雪花。街道上孩童互相追逐玩耍,商贩在大声叫卖,几个女子掩着面快步从他身侧经过,偷偷地轻笑和私语。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腹下清晰地感到原本光洁的左颊上一片粗糙的触感,那一夜巨变,淬着巨毒的蛛丝切入他的左脸,深刻入骨,几乎豁开了整片皮肉,虽不致命,却留下了一片被毒液腐蚀的疤痕。
这样就不会有人认出来了吧,连毁去容貌都不用,从此再也不会有轩辕北这个名字和这张脸。
此刻他才真正感到人世无常,一月前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现在已经一身落拓,他追求的,他执着的,不惜一切去抓住的,一瞬间都变成了笑话一场……原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却纠缠他痛苦这么久的时间!
他的父母,他的兄弟,他的身份,他的名字,他的执着梦想,他的爱和恨、仇和怨,随着真想的剥开而轰然毁去,人若真到了这个地步,才知道自己的人生多么可悲又可笑。
从云端跌落地狱,这滋味谁人尝过?
息红月尝过吧,可她最少还有恨支撑着。
外表平淡冷静,风北的心却开始扭曲,开始抽痛。
息红月,曾经难以割舍、难以斩断,纠缠不清的感情,他要硬生生地撕开,只把两人弄得血肉模糊。现在息红月一刀斩断了自己的线,只留给他一个永远也打不开的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