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之上,金丝楠木白玉扶边的凤位,太后面容呆滞,全身瘫软靠坐在一侧。
红月倚在凤位的另一端,擦拭着手中的刀。血红的刀身,指尖贴着那冰冷的弧度慢慢划过,她眼中闪动的光芒如水一般平静、温柔,好似在看着她深爱的情人、丈夫。
这样的距离下,太后的脖子就等同于在她的刀下。
轩辕澈依坐在一根红柱下,长剑就在身侧,却动也不动,低垂着头颅,墨发披散,宛如一片瀑布掩住了他的容貌,华衫前襟沾着点点触目猩红。
“澈……”轩辕北站在殿口,唤了他一声,轩辕澈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无知无觉。
红月抬眸淡淡地望着他,显然经过刻意的修饰,发髻竖起,露出细细白白的颈,髻后插了一支流光溢彩的冰晶步摇,层层细晶流苏垂落至肩头,一只银丝镂空半翅蝶落在耳后,乌发雪颜,妆容精致淡雅,一袭莹白的暗绣藤花纹雪锦广袖衫,同色月牙凤尾罗裙拖曳在脚下,轻软纤薄、如烟如水,盈盈亮亮、如霜如雪。
今天是一个好日子。
望向那个女子,却被她的美丽和神采刺痛了双眼,轩辕北觉得喉头发紧,涩涩地问道:“你做了什么?”
她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刻,然后重新回到手中,猩红的光芒反投入眼底,一寸寸地流淌,认真、专注,用指尖拂去每一粒灰尘,好像这才是她唯一关心的,真正在意的。过了许久,久到轩辕集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她才轻描淡写地道:“我在他身边围了三层蛛丝,他动手,就断手,他动脚,就断脚,他若动全身,就会变成一堆血肉模糊的碎块。”
她的话,让轩辕北忽然就不敢再动,仿佛那个被困住的人是自己一般。他不怕蛛丝,也不怕身份碎骨,只是觉得那个女人却那么远,那么远,隔着大殿遥遥相望,远的好像端坐在遥不可及的云端,远的他一辈子,都无法触及到。
他的身体轻轻地颤着,“与母后和澈都无关……”
“无关,呵呵……”她低声重复,什么时候,轩辕北也不再铁石心肠。
无关……梨妃的死,莫非就与她有关,莫非就与她的孩子有关,况且……
“那你来代替他啊……”
忽然刮起风,清清冷冷,穿堂而过,在空旷的大殿里幽幽打转,又猛地向他反扑过来,发丝乱舞,迷了他的眼。殿外的宫灯在狂风里沉沉浮浮,憧憧暗影在他背后张牙舞爪地扭动,似一只只从地府中伸出来的鬼手。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轩辕北身体一晃,撑住门檐,忽然就笑了,双漆黑的眼睛晃过宛如星子的明亮:“好、好,我替他。”
这一次,红月又看向他,亦浅浅莞笑,眉梢却蕴着一丝冷然,宛如月华下悄然绽放的血昙。
“好啊,他出来,你进去,让我,断你的手,断你的脚,把你割成一堆血肉模糊的碎块,让你也尝一尝,被人大卸八块的滋味……”
轩辕北点了点头。
她从凤位上站起身,抬起手臂,五只玉骨凌空一捉,叮铃铃、叮铃铃,皓腕上七八只细晶手镯撞出清越的脆响。
一丝丝地冷光降落在轩辕北的周身,那些光芒只是一晃而过,而后消失不见。
“皇兄……”这时轩辕澈忽然低唤了一声,双肩不停地颤抖,过了一刻,大约感到周身的禁制消失了,他捉住手边的长剑,靠着梁柱撑起双腿。
“你这个妖女!”双眸赤红,痛恨地瞪着红月,轩辕北才看清,他如玉的面庞上血糊糊的一片。
“轩辕澈,这里与你无关了。”红月没有施舍给他一个眼神,饶是今日,第二次被此人持剑相向。
轩辕澈却朝她扑了过来,剑气纷纷如雨如花落。
“澈,不要!”轩辕北大呼,方一动肩,便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肩头的布料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长口,大片大片的鲜血喷涌出来。
红月水袖一挥,红芒闪过,轩辕澈的长剑啪地断成三截,手中只余了个空荡荡的剑柄,他收势不住,直往红月的刀尖上撞去。
“不要!”
电石火花间,轩辕澈的步子生生止在一臂开外处,红月的短刀不偏不倚地横在他颈间。
“我说,与你无关了。”她唇角的笑意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敢动我母后皇兄,本王……”
“他们不是你的母后,也不是你的皇兄!”
一道耀亮紫光骤然从天而降,黑幕撕开紫色的缺口,飞檐翘角上狰狞的兽角一晃而过。
轰隆!
滚滚的雷声兜头砸的人头晕目眩,她的声音也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轰鸣里。
轩辕澈没有听清,半晌之后,扯动僵硬的嘴角:“你说什么?”
红月却不再看他,而是望着那个呆立在殿门口的身影,口中的话,也不知是对谁说的:“萧罗不是你的母后,轩辕北也不是你的皇兄,因为……”
因为……什么?
红月看见轩辕北的双唇机械地蠕动,是这么无声地问着,几点流光落在他的脸上,映得惨白如冬雪。
大殿之上,金丝楠木白玉扶边的凤座上,萧罗忽然跳起来,凄厉地大喊起来:“不要说,不要说!”
天际一道响雷滚过,狂风越发急了,如万马奔腾一般在耳边轰鸣。
“因为,你才是萧罗和风十三的儿子。”
萧罗抱住头,撕扯开自己的头发,摇晃的身体载下青石玉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