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仙性质清凉,又以雪水冲泡,实为寒物,我国国主体质虚寒,实在不宜饮用,还请国主见谅。”
第一杯茶便如此,分明是不给面子,可偏偏这样的理由又让人无法反驳。在场陪衬的大臣们个个老奸巨猾,喜怒不形于色,闻言只偷瞄着自家皇帝,望着他能出言反驳几句,最好是迫着凤宫弦饮下这杯茶,给他们张张威风。
然而轩辕北也是状似了然地挑了挑眉,似乎没有兴趣与他争锋。随即又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给云国主换一杯好了。”
他话音落,宫婢徐徐而出,手托檀木盘,与之前同套的碧绿彩绘的茶杯,杯盖紧扣,仍溢出一股醇厚浓郁的茶香。
宫婢将茶呈到木几上,凤宫弦只瞥了一眼,便道:“好茶……”
“确是好茶。”红月在其后闲闲地道,映在旁人耳中,不阴不阳,甚是怪异,其中几个已维持不住,拧起眉头,这时却见一道黑影闪过,快如闪电,紧接着一声轻忽,那位正欲退下的宫婢瘫软在地上,一个胳膊却高高挂着,被红月攥在手里。
她大约是用了很大的力,指甲几乎掐进了对方的皮肉里,那宫婢痛苦地哀嚎起来,换来一记耳光,随即被丢在地上。
天子眼前,如此放肆,众人皆有些吃惊,未等回过神来,就听一阵冷笑,阴郁入骨,令人脊背发凉。
红月立在殿中,明眸流转了一圈,周遭的目光里,有惊有疑有怒,她泰然自若地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拉过那杯新茶,掀开杯盖,杯口倾斜,随着杯盖滑落,暗红的茶液浇到宫婢的脸上。
那宫婢吓得不敢动,片刻之后,竟然浑身抽搐了起来,原本尚算白皙的面容非但没有发红,反而泛出淡淡的乌青色。
“果然是好茶啊……”凤宫弦见状,生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在场的朝臣无不脸色大变。
轩辕北眉头拧的死紧,一双黑眸里幽幽地看不出任何情绪。他起身来到那宫婢的身边,低头看了一会,又看了看红月。
红月只是冷着脸,挑衅地扬了扬眉。
“如此好茶,朕实在是消受不起,还是留给江国主自行享用,朕就此告辞了。”凤宫弦起身抖了抖依旧,作势要走。
“云帝且慢。”轩辕北出声挽留,若任由凤宫弦离去,回头只怕不免一场血战。凤宫弦闻言果然身体一滞,回首看着他。
“我江祈绝无加害云帝之心,此事是有蹊跷,还请云帝稍安勿躁,三日后朕一定给云帝一个的交代。”
“哦,交代?”凤宫弦拉长了音调,却没有再有下文。
此事红月已经蹲低身子,俯身看着那名中毒的宫婢,脸色乌青,浑身抽搐,而又迟迟没有断气,可见是毒性猛烈却不致命的毒药。
她淡淡一笑,这种症状,分明就是鼠蹊草。
是她么……
一瞬间,红月好像能听到一种细微迟缓的撕裂声从自己的血肉之中清晰传来。
毫无痛楚,反而畅快淋漓。
三重宫门依次打开,轩辕澈一步一步走进,白茫茫地阳光铺散在大幅倾斜的宫殿顶,与琉璃瓦交映出一片嶙峋的光影,挥如眼底,他抬手遮挡,在宛如白玉的雕琢的面颊上投出一片阴影。
“皇兄,那名宫婢的底细已经调查清楚了。”他将一本明黄的折子放在帝王案前,轩辕北抻过一角,摊开来看。
“宫婢名唤金秋,父母皆是城外的农户,家中有一兄两弟,四年前家中老父病重,弟弟尚且年幼,她生的尚算干净标志,便入宫为婢,可以说是家底清白,这个内务府早在招募宫婢时已经确认过。”
轩辕北细细往下看去,两条俊美渐渐凝起。
“金秋起初在浣洗局劳务,受掌事宫女的欺压,可以说苦不堪言。后来她在给宫中妃嫔送衣物时得了打赏,她将打赏送了人情,调离了浣洗局,后来又与内务府的公公做起了对食,受她对食的照顾,调配了几次后进了御膳房,在负责宫内食材采购的姑姑下打下手,因此常有出宫的机会。”
贤王说到此处,轩辕北也看完了折子,往桌上一丢,心中已有了然。
那位金秋的宫婢,祖上三代皆是农户,而偏巧她有一位远房亲戚是商人,平素来回在北玄与江祈两国之间倒货,娶了一名北玄女子为妻,而那女子是北玄国内一家落魄贵族家的庶女。这位金秋常有出宫的机会,正逢老父久病不治,母亲悲痛一病不起,她之前的积蓄已被兄长娶妻掏得一干二净,父亲无钱下葬,而那经商的亲戚又恰是出现,她又常有出宫的机会……
轩辕北笑了笑,两国边境正打得不可开交,若此时江祈与云泽开战,谁会得利?
既然牵扯到北玄,不管真相如何,整件事情必须到此为止,因为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说辞。
与此同时,红月与凤宫弦也得到了想通的调查结果。
“是北玄人干的?”凤宫弦问着红月,一边将得来的密信丢入火盆。他虽不理朝政,但别国皇宫里几个密探总是有的。离事发已过了两日,轩辕北将此事交与贤王澈,有何进展也一清二楚。
“陛下真的相信?”红月嗤笑,见凤宫弦挑挑眉。“那名宫婢本在御膳房当值,如何跑到紫宸殿侍奉,敢在殿前投毒,谋害君王,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她既为了家人入宫,又怎会铤而走险。那日的毒药属下正好识得,此毒短时间内并不会致死,若然是要谋害陛下,怎么不是沾唇毙命的毒药……这些陛下不觉得奇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