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几趟,才把黄家中的水缸灌满了新水。
再次回到黄家,刚刚来回几趟路上,黄明不停地和我聊天,和他的兄弟黄刚一样,也明显不把我当外人,竟然什么有的没的都敢直接和我说,这会儿回屋去喝水,就直接把他娘黄柳也扶上了床。
为了避免让老妇人再因为我而受累,我则老老实实地躲在了院子里,望着远处的甜谷地和主干道上热闹的人流,不免有些沉默地陷入了思考。
猎人小镇竟然是依靠猎杀“魂兽”这件事,作为噱头来吸引外来人口,组建成的新镇。
毕竟,按照黄明的说法,猎人小镇附近的资源,比其它几座同为木魂城附属的小镇可没有什么优势,但是各种野兽的数量,却要多上数十倍,只比边疆的城镇好上那么一些。
结果,整个人类王国,除了和夜行虫兽巢穴领域接壤的几个主城之外,就属猎人小镇最有实力了,而且,拥有的还是军团级别的实力。
和我曾经看到过的那些历史书中记载的完全不一样,这段未知的人类文明中,竟然没有守卫皇城的专属军团——禁军的存在。整个王城甚至还没有猎人小镇的军事力量高,只有一个寥寥数千人组成的执法团,用以维持城市内的安全秩序。
在亘古纪元,这个神奇的时代里,他们这些古人彼此之间的信任都是这么高吗?可是,明明……
我扭头望了望屋内,黄明还没从里屋出来,看来之前的打扰对黄柳这位老妇人的确有点重了,信息的话,想打听的都打听了,没打算知道的,黄明也主动说,不,或许是抱怨了不少吧。
虽然他嘴上在很直白地表示对王城的那些上位者的不满,语气里更多的,却只是一种不甘,如同不被大人信任的小孩一般。
也许,作为民众里的一员,他一直信任着上层,不过是想要得到相同的信任吧。
就像我对瑶琨信任的渴求,对父母信任的理解。
该做的都做了,太阳也已经倾斜了不少,该回去一趟了,也不知道瑶琨和其他人怎么样了。
我再次看了眼这间仿佛没有处理树皮,直接搭建而成的怪异病房,转身朝外走去,相信黄明会理解我为何不告而别的理由。
走到通往镇内的小巷子口前,突然迎面走出来一个人,看他的动作,好像刚刚系好了手中的绿色小布袋袋口的丝绳,从小布袋上还能听见隐约的金属清脆响声。
身后背着把武器,身上穿着有些破旧的衣物,四肢关节处裹着几个如同硬甲皮一样的东西,似乎是一名猎人,眼前的这条巷子可以说是这片“病房”的唯一出入口,而且也没有其他人家,也就是说……
来人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手上也动作不慢,左手快速地背了过去,把小布袋放到了身后的腰间处。
“你是哪位?找咱家有事吗?”
声音也正如我所猜测的那般回答了我的问题,这个差点撞到我的猎人果然就是黄大胆。
我笑着朝他伸出手,确认道:“你好,你就是黄大胆吧?”
身材比黄刚要高出几分,却比我稍矮个几分,他的表情有些警惕,疑惑地和我握了握手,带着审视的意味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再次开口询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的新名字?”
“是你三弟直接告诉我了,至于我吗……叫我苏云桦就行了,我来这里是见黄大娘有事的。”我松开并收回了手,笑着回答了他,“不过,该问的都问了,我怕打扰到她老人家休息,打算这就直接走了,碰到你也算巧了,正好替我和他们说一声打搅了。”
“是吗?那——可不可以,请,苏云桦先生先回答一些我的问题呢?”见我作势要走,黄大胆突然半抬起右臂,拦住了我的去路,口气也有些不善,眼神里的警惕更浓了,甚至有一丝敌意浮现。
我有些莫名其妙,只好停下了动作,退后了一步:“看来大胆兄你误会了,其实……”
“误会不误会,我自有判断,阁下最好先回答一下我的问题。”说话间,黄大胆把左手已经摸到了背后的武器上,毫不遮掩地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
看到黄大胆握紧了武器的握柄,身侧露出的半截巨大砍刀,我无奈地笑了下,不过为了防止误会的进一步加深,只好把手摊开在他面前展示着自己的善意,说道:“别紧张,我没有敌意,放轻松点,你尽管问吧。”
“你是谁?”
“刚刚说过了,我叫苏云桦。”
“是不是猎鹰团的人?”
“猎鹰团?看来大胆兄弟你误……不是,我不是那个什么猎鹰团的人。”看着黄大胆眼中的神色,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回答了他的提问。
“你来找谁?”
“找黄大娘。”
“……你来这里找咱娘她做什么?”
“问她,前天在你家的甜谷地里被魂兽袭击后,是谁救了我。”
一连串的快速问答,虽然中间的犹豫让黄大胆的身体都绷紧了,但是最后一个回答,终于让眼前的黄大胆取消了戒备,看来他终于确定了我不是猎鹰团的人。
“嗯,确实有这么回事。”黄大胆松开了紧握着武器的左手,有些歉意地看着我:“看来你真不是猎鹰团的人,前面错怪你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不过大胆兄为什么对猎鹰团敌意这么重?”我耸耸肩,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直接转移了话题。
“苏兄弟竟然不知道猎鹰团的事?”
我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收回双手:“那是因为,我……其实和黄大娘一样,都是老林地的人,不过我才出来不久。”
“哇!”黄大胆惊叹了一声,又是一阵上下打量,好奇的神色倒是和黄刚之前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他也立正了身体,叹了口气:“猎鹰团算是猎人小镇之耻吧。”
“哦?”
“这个猎鹰团,原本就是专门做夜单的猎团,小镇上的人,其实对做夜单的猎人,都多少有些关照,毕竟,那些危险的事,总得有人来做吧?所以对小镇来说,那些夜团很有必要。”黄大胆嘴里的东西冒出又缩回,左手更是在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右手背上的伤痕。
尽管有些好奇,但是我没有插嘴。
黄大胆收回了眼神,又是抱歉地冲我笑了笑:“嗨,想到一些往事了。”
“这个是我在夜单的时候,遇到的事,不过运气不好,只是留下了个伤痕。”估计是因为我的神色太明显了,他举起了右手,示意了下,又感叹了句,“我好像一直都运气不错……”
又是夜单,在猎人小镇这里还真是绕不开这个东西。
黄大胆靠在墙边,慢慢说道:“我也偷偷去做过一次夜单,任务失败了,不过比较幸运的是叶老大路过,救了我们,那次之后我就看清了猎鹰团的本质了。”
“夜单你知道吧?”黄大胆突然朝我确定到。
我犹豫了一下,才说:“算是知道,不过也就知道比日单危险,其它的也不清楚。”
“那我简单和苏兄弟你说一下,夜单因为危险性比日单大得多,所以基本上都会提前支付一些钱,用来保障任务的完成,毕竟我们这些接单的猎人越完备,越可能完成夜单里的要求,牺牲的人也会有额外的抚恤金,因为夜单的利润是很大的,而且大多是木魂城的供需,不用担心会赖账,毕竟还有律法规定呢。”
“而猎鹰团基本就是上线负责拉线,下线负责招人,然后一个人带着其它新入团的团员做夜单,专做夜单。”
“我以前也以为猎鹰团和其它夜团一样,是为了小镇的发展才那么努力接夜单,除了猎鹰,其它夜团的入团考核非常严苛,我最后就是去了猎鹰,因为猎鹰来者不拒,当然了,关键是为了任务金丰厚。”
“当时我还不知道火山木夜晚附近的虫潮规律,第一晚夜单就撞到了,那个猎鹰团的人算是团里身手第二好的,也是唯一识路的人,结果第一时间就丢下了全团的人逃掉了。等后来回到镇上,就找不到那个垃圾了,后来才知道,猎鹰团就是仗着自己有渠道,专门靠挤压一些生活所迫的猎人和新人来当打手,从中套取利益,至于抚恤金,更是昧着良心全黑到了自己的口袋。”
“毕竟,猎人这一行业,只要人死了,又有谁能帮他说理呢?”黄大胆的语气很平淡,嘴里偶尔传出咂嘴声,表情有些落寞。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发出不小的噪音:“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再说你不是有兄弟,还有亲人嘛!”
“那是!当年的那杂种,身手肯定没我好了,如果被我在镇子上看到,肯定看一次揍一次!”黄大胆一脸吹牛的表情,情绪转换得倒是挺快,“不过这人呐,有了牵挂,反而没有那么多豪情壮志了,那次之后,到现在我也就老实做做日单,夜单基本放弃了。”
我赞同道:“人吗,毕竟不是光为了自己活的。”
黄大胆嘿地咧开了嘴:“兄弟你可真会说话,一定和我二弟投缘,他啊,脑瓜子可聪明了,只可惜我也就比三弟聪明一些,三弟吗,他就是个傻小子,最让我和二弟放心不下的也是他,哈哈。”
他对自己兄弟的描述,倒是让我想起了某人,也是会心一笑,有点想回去了,那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朝黄大胆一抱拳:“那就不多胆误大胆兄你的时间了,咱们有缘再见吧。”
“哎?等等,你既然是老林地的人,是咱娘的熟人吧?那我可得拦着你啦,这时候也快到了,跟我回去一起吃个晚饭再走啊?”黄大胆有些反应过来了,或许还不清楚那一枚树币的事,但是并没有阻碍到他,反而有些热情上扬的样子,直接伸手抓住了我的左胳膊,生怕我突然就跑掉似的。
我连忙摆摆手,急道:“别别别!你二弟好不容易才把她拉回床上休息,黄大娘已经和我聊了很多了,你想想,我回去的话,你娘是不是又要下床?是满足她老人家的热情好客重要?还是身体重要啊?”
“那当然是身体重要啊。”黄大胆毫不犹豫地答道,顿了下,然后松开了手,“不好意思啊,身体惯性,猎人嘛,这手肯定比脑子动得快。”
我示意了下没关系,补充解释道:“所以啊,我这不是准备偷偷离开吗,免得你二弟也为难。”
“那还真是多谢苏兄弟的关照啦!”
黄大胆用右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咧开嘴角,砸吧了一下,发出声音的同时,再次露出刚刚迎面时,就突然被吞进他嘴里的一截小麻绳,黄大胆如同啃零嘴一般,啃着那截短绳,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嗜好。
“那就就此别过了,以后记得再来啊,苏兄弟一看就身手不凡,有机会可以结伴一起出镇打猎去!这次就不留你啦,下次可一定要一起喝酒啊!”
黄大胆笑着,依旧热情地拍了下我的左肩,然后朝屋子走了过去。
我立在巷子口前,又扭头看了眼黄大胆的背影,笑着感叹道,这三兄弟,虽然三种行事风格,倒是全都一个脾性,也是不错啊。
黄大胆离去的背影,顿了一下,原地来回挪动了几步,然后不动了,不知道在为难些什么,最后发出一声叹息。
“噗!”
黄大胆奇怪的举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原来是他扭头吐掉了嘴里的东西,把一个灰色的东西吐到了旁边的地上。
灰色?
我突然皱起了眉头,那东西,为什么有些眼熟,就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疑问突然挤满了脑子,我知道自己应该知道才对!没错,是最近才看见过的某样东西!我得走近点仔细看看。
才跨出两步,我就看清了被黄大胆吐出的那个东西,静静地躺在地面上,短绳有些歪扭,绳子的一头连接着让我惊呆了的东西——灰色的小球。
不会错的,和那夜遇见的老先生给的“糖”,一模一样!
我连忙举起了左手,急切的声音制止了黄大胆的离去:“大胆兄!请留步,我有一事想要向你请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