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号应该听得很清楚。
吴天泽嘴缝中吐出的细语，钻进了他的眼帘，把眼睛撑圆，他有些僵住的头部，不自然地查看了下柜台，又猛地扭向站在中段台阶平台处的面罩女仆，呼吸似乎有些紊乱。
吴天泽知道，眼前的十九号，就只是一名十九号，不过正因为如此，才更适合替我们去开路，尤其是现在缺少任务的相关信息，如同摸瞎。
“十九号。”
轻轻三个字，将眼前的惊弓之鸟吓得一个激灵，他匆匆调整了个站位，背靠着楼梯和墙壁的夹角处，对着吴天泽细语道：“女，女士！您，您这是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一个来消费的人。”
“可是，您竟然想让小人……”十九号的眼珠子转动着，用眼角余光检视了半天周围路过的人，才将嘴里的话小声说完，“想让小人成为一号！小人劝您最好别对黑铺的主人有过多的想法，他可是大人物，木魂城的大人物！听小人一句劝，您就算在猎人小镇里赚了不少钱，也惹不起那样的大人物啊。“
“呵呵，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对付黑铺了？“
十九号焦急的表情直接凝固在了脸上，皱着的眉毛慢慢倒下，嘴角蠕动了半天，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您……女士可真是，会拿小人开玩笑……小人胆子很小，求求您，行行好，别拿小人作乐了，黑铺里那些享乐的事物，可比小人有意思多了。”
吴天泽只是双手抱胸，眉毛微微抬起，嘴角勾出一个轻笑，静静地看着还是相当慌乱的十九号。
倒是全在吴天泽的意料之中，十九号看着安静的吴天泽，表情又是渐渐凝固住了，神色再次紧张了起来，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你，有怨气、有欲望、有想法，更重要的是，你有底线，我可以给你机会上位。”
沉默的人总是让吴天泽想笑，不过她只是缓缓吐出了这一次的筹码：“一号。”
从十九号有些粗重的呼吸中，可以听出他的挣扎，吴天泽知道，眼前的这个相貌平平的特派员，这个有着些许能力的人，上钩了。
十九号低下头，对吴天泽沉声问道：“可以让小人先知道您索求之事吗？有些事，就算要小人陪葬，也不能去做。”
“有几个家人？”
回答吴天泽的只是缓缓地点头，不过，对她来说，这样更好。
“放轻松，并不是多难的事，不用像赴死一样，我说了，这是给你一个机会。”吴天泽思考了下如何花钱，才开口道，“我只是想要知道与魂兽相关的所有消息。”
十九号疑惑地点了点头，似乎这些都是很普通的事，的确，这些确实并不需要把他一名普通特派员拉上贼船，四处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个大概，但是吴天泽下面的话，让十九号愣住了。
“我相信，只要当了一号，你就能有机会提升去木魂城里的场所，接触到那里的大人物，而我，需要知道近期木魂城背地里的大动作，你明白了吗？”
吴天泽立直了身体，平静地看着眼前有些哆嗦的十九号，说道：“害怕就先去打听一下，相信这种事并没有涉及到某些层面上的利益，我会在明天的这个时间点再来，希望，到时候别让我失望，更重要的，是别让你自己失望，十九号。”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黑铺，钩子彻底抛下去了，至于那条鱼会不会咬住饵，就要看运气了，不过吴天泽一直相信自己的运气不错。
第二天，同一个时间，熟练地来到黑市里的入口，门口的守门直接自觉地开门，吴天泽再次进入了黑铺之中，而台阶上已经有了一个眼熟且卑微的身影在那里，仿佛等候多时一般，并且这一次，那个男人并没有退缩，而是主动迎了上来。
“欢迎您的再次光临，您的到来真是让这里蓬荜生辉啊，我的女士！”十九号展开双手，恭敬地九十度弯腰，如同昨天一般，他身旁的女仆有些笨手笨脚地递上来一个黑色面罩。
吴天泽笑了笑，戴上身份，走下了台阶。
“走吧，一号。”
“您尽管吩咐，女士。”十九号的脚步声紧紧跟在了吴天泽的身后。
在柜台处登记好身份后，已经是十九号的专属会员雇主的吴天泽，问道：“这些门？”
“左边的两扇分别是洗浴按摩的地方，右边的是特殊服务社区，前面两扇分别通往地城的左右两个城区。”十九号快速地说着，仿佛和刚见面时的慌乱形象已经告别。
“今天才像回事，别辜负你自己的期望。”
十九号苦笑着答道：“多谢您的鞭策，我会谨记于心。”
虽然还是有些不稳定，不过起码十九号的状态已经让吴天泽可以接受了，于是她随口说道：“去左城区。”
吴天泽不急不缓地走向左边的门，十九号快速地赶上前去，开门引路：“女士，您这边请。”
走过一条普通的走廊，来到一条深深的隧道中，十九号跳上了隧道里停着的木车上，吴天泽看了一眼车前的巨兽，也直接跳上了车里，结果把伸出手的十九号晾在了一边。
吴天泽抖了下身上的褶皱，然后坐在后椅上，反客为主道：“出发，还等什么？”
“啊，是！”十九号回过神来，对着车夫喊道，“老刘，出发吧！”
车前传来车夫的大声回应：“好嘞！”
也不知道车夫做了什么，车前紧接着传来一小一大，两声兽叫，过了片刻，车子前的巨兽就动了起来。
那巨兽从车后座望去，圆滚滚的褐色外皮，一层叠着一层，好似盔甲。吴天泽开始望的一眼，还看清楚了这巨兽的脸，盔甲消失的最前端，如同被斩断了一般，巨兽的脸——两只豆眼，被拍扁的猪鼻子，横线般的嘴——就长在那横截面上，脸下直接就是两个粗短的腿脚，就像是没有脑袋，神情也像没脑袋。
巨兽不仅长得圆滚滚的，动起来更像，盔甲一层层拉开，收紧，最后巨兽卷缩成了一个滚轮，向前滚去，拉动着木车，越来越快。
“这通道是黑铺主人的手笔？”
“我不知道，不过听九号和我说过，上头有传言说，这隧道原本就是存在的，能直达木魂城，而且就因为发现了这个隧道，黑铺的地城才能被建出来。”
风渐渐呼啸了起来，这时候车座周围弹起一堆木条，吴天泽抬头望了眼，只见木条在车顶连接在了一起，不到片刻，风与风声都消失了，车内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安静，连车前的兽吼也没了。
确实有些意思，不过吴天泽在意的并不是这些，她看向十九号，问：“消息打听得如何？”
十九号恭敬地示意了下，开口说道：“尽管不知道您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不过一号虽然没说，但是他的确是知道木魂城的大动作，更详细的事情，确实如您所说，需要到达一号的位置，才能打探到。”
“确定好安全性了？”
“如您所料。”十九号局促地笑了下，“这个大动作应该并没有特别的封闭消息，不然，就算一号的身份，也不可能知道，毕竟说来说去，也就是猎人小镇的一个小人物。不过具体事项也只在那些高层人物间，互相传播吧。”
十九号说到大人物，就不由自主地做了个卑微的姿势。
吴天泽还发现，十九号吞吞吐吐，又是之前的那副样子，无奈地开口道：“有什么问题就说！”
十九号就坐在那前座上，停顿了半天才继续道：“就算……就算我成了第一号，能打听到的东西也很有限，魂兽的故事虽然我记不清楚，但是这么出名的传说故事，您出去一打听就能听到个大概了……您如果执意这么做，似乎并不会获得多少利益……那您，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吴天泽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两手握拳，摆在并拢的双膝上，两个大拇指有些局促地互相蹭着指节，上身压得很低，头也一样。
看着有些紧张的十九号，吴天泽难得多说了几句：“别担心，决定并没有变，让你升级，也是为了方便之后能收集的信息更加完整，魂兽的相关信息，越多越好，不管信息有用没用。而木魂城的大动作，在不涉及到你自身生命利益的前提下，能多收集就多收集，信息，只要信息，又不是要你去送死。”
十九号抬起了头，绷紧的嘴唇才开始恢复血色，又是恭敬地示意道：“那接下来就请您慢慢享受地下狂欢城吧。”
突然，十九号挥手抽掉了木条，车子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了下来，而吴天泽这才发现，右侧隧道的土壁中嵌着一面如同拱门的白色墙壁，平台横在底部，托举着一扇褐色的大门。
吴天泽跳下车，直接走了过去，十九号紧接着跳下了车，一溜小跑到门前，等待吴天泽的抵达。
缓缓走到门前，十九号有些费力地推开了大门，声波突然随着一阵热浪，从门内的世界里传了出来，展现在吴天泽眼前的，是一个宛如白昼的地底世界。
巨大的椭球体空间，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光源照亮，一条长长的阶梯从脚底延展至下方，站在原地，能听到各种微弱的吆喝声、叫骂声，甚至金属碰撞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嘈杂而充满兽性。
如同吴天泽小时候听过的那些一样，那么无趣。
吴天泽面无表情地走了下去，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响起，她只好喊了声：“十九号！”
“哦！哦……很抱歉，女士，我只是每次看到地城的壮观景象都会被吸引。”十九号的声音由远及近，“您竟然能如此气定神闲，真是让小人深感佩服。”
“多余的废话没必要说，说些让我感兴趣的来。”
“是，是！”翻页的声音响了一阵子后，十九号再次开口道，“魂兽的消息，还需要花些时间打听，已经打探到的消息则相当杂乱，基本就是传说的那一套故事，我会帮您梳理一下再报告给您听。”
“……”
“您还有什么想要知道，请尽管吩咐。”
“这里的拍卖会有什么好东西？”
“拍卖会的好东西可多了，不过每日都会拍卖各种各样的东西，女士，您具体想要些什么呢？”
“最好的开化物。”
“您想要买的东西，可以先去地城拍卖会里碰一碰运气，毕竟每日拍卖的物品基本都没多少会重复，这次错过下次可能就没机会了，我先帮您看看今日的拍卖单。”
吴天泽慢慢踩在石阶上，身后又是一阵飞快的翻书声：“今天的拍卖会里……有大概九样比较稀有的开化物，其中有一个，您一定会感兴趣！这在里，您瞧~”
吴天泽停下了脚步，看着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的十九号费力地侧着身子，不让他自己碰到身前之人的衣袖，从左侧旁边举着书伸出来，然后吴天泽接到手中看向他指的书页位置。
书中记载的东西，叫做星辰粉末，是木须城的稀有特产。
木须城那里有一截材质特殊的黑木树干，被收藏在城主的金库中，不过这树干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撒下一些闪光的粉末。
传闻，木须城城主雇佣的专门收拾那些粉末的低魂晶体佣人，不小心将那些闪光的粉末吸入了体内，结果那人的魂晶突然产生了感知，才知道那些粉末并非会导致粉病。
于是，木须城的收入里就增加了一份每年定额的星辰粉末，是现如今效果最好的几种开化物之一了。
“有贵族为了周转，将以前收藏的星辰粉末出售，而这些，都最终流到了各城的黑市中，您今天运气极佳，数年难得一遇的机会，虽然贵，但是只是最低级的开化物，应该不会贵到令人难以接受。”十九号有些激动地解释道。
“哦？那些稀有的开化物一般价格是多少？”吴天泽将书递了回去。
十九号接过书，沉吟了片刻，说道：“市面上，那些有点稀有如：草虫兽晶袋、香纸树根汁、黑檀露粉，都是五绿叶左右的出价就够了。”这番报价倒是相当符合猎人小镇生活层级的价位。
不过，顶级的东西，谁又能说得准价格，吴天泽已经决定了，这是属于她的幸运。
“星辰粉末我要了，带路。”
“如您所愿，女士。”十九号赶忙从最后一级台阶上跳下来，跑到了前头，开始领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