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这个1006号房间的构造很简单明了。
进了房间左手边就是盥洗室,每一面都铺满了白色的瓷砖,高级座便器、洗手台、半身镜应有尽有。
而从门口穿过小走廊就能来到卧室,宽敞的卧室由贴着左墙的大床,靠着外墙的桌椅,摆放在右墙前的茶几沙发,三个部分组成。
整个房间被乳白色所覆盖,给人一种宁静心绪的感觉,简约而不简单,我还挺满意的。
张瑶琨似乎也是,他已经开始在床上打滚了。
我笑了笑,关上门,在门后的许可一栏,填上了张瑶琨的名字,然后走到茶几边,坐了下来,让整个人瘫在沙发里。
闭上眼睛,感觉着身体的状况,双腿还有些残留的疲劳感。
父母重病时的劳累则多亏了前面一个礼拜的休整,倒也基本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而且不管怎么说,父母的恶疾没了,唯一的心理负担也消除后,只需要自己能活着从黑船回去,就可以了。
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上一闯!
在柔软的沙发中放松着身体,心里则幻想着将来。
细细簌簌的声音,仿佛催眠曲一样,不知不觉中,我开始走神,如同神游一般。
最近各种事情一股脑涌到面前,导致我一直神经绷紧,难得这短暂的空白,不仅放松了身体,心灵也仿佛在瞬间回到了很久以前的回忆之中,被甜味包裹,随时能进入梦乡一样……嗯?
不是幻觉,是真的闻到了甜味,这是,瑶……琨?
我有些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却被眼前一团黑影中的两道光吓了一大跳,突然彻底清醒了过来。
幸亏是沙发,不然,指不定就得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了。
距离拉开后,才发现是张瑶琨这家伙。
两道光原来是他那两个传神的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矮个子,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他,举动就像,就像猫一般,总会出乎我的意料,真是想揍一顿!
我刚冒出这个想法,他就开始眨着他那双大眼睛扮起了可怜,似乎看穿了我的怒气。
如果我是个女的,加上他稚气的脸庞,可能就要被这份可爱征服了。
可惜,张瑶琨,你失算了!
我可是个男人!一个正义的死硬派!!!
我咳了一声,假装有点生气地说:“你这家伙,干吗突然凑那么近,害我差点吓到了!”
“好奇而已啦。”只见他又无所谓地轻轻晃了晃上身,头上翘起的几根毛也跟着摇晃,就像一只小动物,不行!我得憋住,严肃严肃!
“咳咳!不是喊我大叔吗,你没事对老男人有啥好奇的?”我借着咳嗽,勉强压下笑意,抿住了嘴。
心中暗想着:看你怎么回应。
“就是没见过老男人才好奇啊,你看我不是还很年轻嘛~”只见张瑶琨的大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浮现出狡黠的笑脸。
啊啊,输了……这家伙,竟然没有掉进我的基佬陷阱!还反将了一军,是想让我自己承认自己是一个老男人吗!?
可恶,是谁说自己脑子不够的?这么灵光,骗我呢?我恨得牙痒痒。
“大叔,我看你刚刚好像睡着了啊,很累吗?”他坐回了床沿,一边晃着双腿,一边问着,看来还有点良心。
“嗯,是有点累,桥上不是经历了一次濒死体验吗,稍微有点吓到了,而且……”我顿了顿,“和你说也没关系,我父母得了恶疾,差一点就……”
现在提起来也是一阵后怕,看他一脸的认真,我稍微清了清嗓子。
“治疗持续了很久,家中只剩我一个人,身体在那阵子积累了不少疲劳,真是一段煎熬的日子。”
我叹了口气,将身子重新埋进了沙发里:“没错,我许下的愿望就是治愈我父母的恶疾,而且黑船做到了。所以不管他有着什么目的,父母的事,我只有感激,我也不后悔现在上船的结果……”
仿佛重播一样的记忆,缓缓把我内心的一个秘密向张瑶琨道来。
那天晚上,我正偷偷躲在被子里看书,听到父母悄悄的脚步声,立刻假装睡着了,他们看我睡着了就又悄悄地关上门下楼去了。
不过,他们神神秘秘的奇怪举动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我偷偷躲在楼梯口,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亲爱的,你说怎么办?”老爹的声音充满着无奈。
“什么怎么办,我们只有云桦一个儿子,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老娘斩钉截铁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愤怒,让我奇怪怎么回事。
毕竟印象中,母亲还从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
尽管当时我没听懂,但是明显那话里有话,后来,不免琢磨出了自己还有个从没见过的亲人。
“你小声点!别把云桦吵醒了……”感觉到可能的视线,我赶紧缩进墙内,防止被他们看到,只听见老爹的声音又传来,“可是他快不行了……”
“就让他自生自灭吧,这是他自作自受!”老娘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第一次听见她这种声音,无敌的老娘在害怕……
“他当年竟然会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哎,那我来回绝吧,你别去了……”我偷偷瞄了眼客厅里的情况,只见老娘正在老爹怀里抽泣,而老爹则在细声安慰着她。
我蹑手蹑脚地退回了房间,回到床上后,在思索中,缓缓陷入了沉睡,那年我刚好9岁。
第二天,下着大雨,老爹一袭黑色的雨衣,偷偷溜了出去,我则躲在他看不见的位置目送他出了门。
然后走到了厨房,看着眼睛有点肿的老娘,帮她揉眼睛。
她静静地抱着我,一整天没怎么说话,感受着老娘勉强的笑容,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在心底,沉甸甸的。
而当晚上,我已经上床很久后,才听到外面大门的声音,老爹回来了。
老娘已经道过了晚安,老爹也从来不会迟到,我在等待他的到来。
外面打着闪电,在轰鸣的雷声雨声伴奏下,门外响起了老爹上楼的脚步声,我缓缓坐了起来,看着缓缓走进屋内的老爹。
昏暗的灯光中,他的脸,是那么苍白。
看我还没睡,他缓缓靠近了过来,仿佛每次移动都需要全身的力气,沙哑道:“怎么还没睡呀?”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老爹的眼睛,缓缓伸出了手,他有点疑惑,却没有动,我温热的小手,摸着他冰冷的大脸,用力传递着温暖。
老爹绷紧的眼角慢慢柔软了下来,就静静地坐在我的床边,默默等待我做完我想做的事。
直到感觉老爹的脸渐渐恢复了温度,我才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温柔地抱了抱我瘦小的身体,深深吸了口气,“晚安,我的大宝贝。”
晚安,父亲。
父亲微笑着起身离开了我的房间,那一夜,我第一次体验了失眠。
我后来使劲搜罗父亲藏书中的推理类小说,努力翻阅学习其中的技巧和知识,终于让我在蛛丝马迹中发现了事情的线索。
通过一点点的推理和一个黑客朋友的帮忙,在我15岁的时候,终于还原了那夜发生的事情真相。
我其实有一个哥哥,名叫苏晨曦。
但是,哥哥他却是一个杀人犯,未遂的那种,而对象则是我。
原来我的出生,是次意外怀孕,在那之前,已经有了一个11岁的哥哥,哥哥如同我一样,享尽了父母的疼爱。
而我,则分走了他的宠爱,他被宠坏了,那是属于他的东西……父母因为是第一个孩子,过度地纵容了他。
嫉妒如同粉尘炸弹,当达到一定浓度的时候,就会发生可怕的爆炸……
于是,在我四岁的时候,看着我单独骑着心爱的三轮车到了一座空桥上时,他被嫉妒冲昏了头脑。11岁的男孩将自己4岁的亲生弟弟推下了桥,震惊了周围人,也吓傻了我们的父母。
根据旁观者称,坠桥的时候,有个小女孩看到了案发经过,并提醒了我的父母,他们才及时赶到。
我也命大,正好落在了路边的绿化带上,才活了下来,不过受到了坠落冲击导致的脑震荡,我失去了幼年时期的记忆,所以我才什么都不知道,只留下了自己有一辆心爱的小车模糊印象。
父母将哥哥送进了劳教所,卖掉了祖屋,带着我搬到了现在的家里,从那时候起,他们再也不敢让我一个人乱走了,直到我长大为止。
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他们不能再失去另一个,所以对我的教育,一直是重中之重。
哥哥是在我九岁那年病逝,病逝时间正好就是那个雷雨交加的傍晚。
我调查到他因为和别的小混混斗殴,不小心引起了急性肝脏衰竭,需要我的半个肝脏救命,而前一晚的对话就是父母的决然,对我的保护。
虽然已经来不及说了,但其实我愿意给哥哥半个肝脏救命的。
他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走错了一步,如果先出生的是我,可能我和哥哥就会立场对调了,那凶手就会是我了……
所以我不恨他,只是父母在痛,我为他们而痛。
所以我要活下去,努力活下去,连带着哥哥的份一起,回到父母身边去。
瑶琨真是个神奇的人,或许是黑船的压抑环境,又或许是多日的积压,总之,我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轻松、解脱、释然,感觉仿佛自己的心灵得到了一次按摩。
“大叔也不容易呢……”他慢慢走了过来,站在我的面前,抚摸着我的头,出乎意料的是我对他的行为竟然没有丝毫反感……
沉默了一阵,他收回了手,道:“大叔,你是想听我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