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空地里瑶琨轻微的动作,他甚至都没怎么去看那条关节已经干瘪下去的肢体,只是扫了一眼后,小心地开始检查着其它四肢,确定着已经昏迷的小男孩其它部位。
吴天泽在一旁又是一声叹息,语气里第一次有了认输两个字:“他们在我们来之前就对李永爱窥视已久了,那条土狼就是最好的证明。”
“同样的,李永爱更是他自己本身的证明。”
“他说过的经历里,明显被那条狗经常欺负、限制、控制在了这个猎人小镇里,但是却明显没有更进一步的伤害举动。”
“明明,警卫队连怪物一般的魂兽也能猎杀,不是吗?”
吴天泽的话,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问自答:“可是,只是派出了一个连垃圾都算不上的小混混,让小孩子来欺辱小孩子,看似恶心,不过却没有实际上的任何伤害,这其实难道不是说明,警卫队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李永爱吗?”
“而且,他作为一个小男孩,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到了魂兽的消息?就算这次狩猎魂兽,不是我们从土狗口中得到的那条消息:木魂城的大动作。但是也明显是被警卫队封锁了消息,那么,小男孩唯一的消息来源,也就不言而喻了……”
“他的父亲一定是一个权力家族的子嗣。”
“上面有人想要把李永爱作为把柄,作为要挟他父亲的筹码,贵族一套的老把戏了。”
“我的推测没错的话,结局明明应该是警卫队达成他们的目的:获得李永爱。而李永爱,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而我们也能完成游戏,尽管他没了自由,但是李永爱又何尝不是一直被囚禁在那个所谓‘家’的监牢里吗?”
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话的吴天泽,竟然在向我询问意见,可是我只是弯腰捡起了之前丢在地上的武器,喃喃道:“那可不是囚牢。”
“什么?”
“我说,”我站直了身子,重新戴起了头盔,压抑着怒火,平静地答道,“那可不是囚牢,那是永爱的家,是他爸爸对他的爱,是他妈妈对他的爱,是他最幸福的家!”
我没有回头看吴天泽的表情,我的话,也许对她来说很幼稚吧。
但是,那又如何,每个人都有他自己在意的存在,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就是和永爱一样,喜欢那个小小的家!
魂晶视线下意识地炸裂开来,大脑一阵疼痛,灰色的线条也随着疼痛,炸裂开来,如同泼出去的颜料,猛地印出了四周的一切,也让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盔甲。
那是一副纹着盾树剑花纹的盔甲。
那副盔甲上的表情依旧那么冷峻。
那张表情里冷峻的嘴角却有一个分明的弧度。
他在冷笑,是在嘲讽谁?我?还是小男孩的“愚蠢”?因为他接待了我们这几个人?这个蓝发混蛋完成不了每天欺辱小男孩的任务,所以才会下此毒手?
一切的理由,都不重要了。
双脚飞速地离地,身体在思考的时候,已经动了起来,耳边的女声被我直接抛在了身后,怒火填满了胸膛,我猛地飞出一个拐角,对着眼前空地中央的那个人吼了出来:“白志冢!”
铛!
剑重重地砸了下去,我怒视着眼前的神色有些疑惑的男子,再次质问:“是不是你做的!”
疑惑的神色很快从他脸上消失,比第一次更加得冷,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嘴缝中吐出了两个刺耳的字。
怒火赐予了我超乎想象的疯狂,我竟然第一次把利器对准了同类,然而心灵上的怒火终究只是虚幻,身体被眼前说不上魁梧,甚至可以说有些瘦的青年,反推飞了出去。
比来时还快,我感觉到了后背砸在了墙壁上,身体上的疼痛,却没有心中的强烈:可恶,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你一个人冲过来是想送死吗?”耳边传来了吴天泽的声音,身子被扶了起来,陈明竟然也赶了过来:“苏大哥,张大哥不放心你一个人,叫我也过来帮忙。”
我这才感觉到自己刚刚那一剑,竟然耗尽了身体里大半的力气。
“哼,更多是野孩子不放心我吧。”吴天泽用眼角瞥了我一眼,就把注意力和手中的细剑都对准了白志冢。
“你们这几个外乡人,是想插一足?”
冰冷的语气对上了冰冷的语气,吴天泽甚至发出了一声嗤笑:“荒唐,我们并没有插一足的想法,旁边这人……只是个蠢蛋,他的行为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们想要和你做个交易。”
“哦?”
我在陈明的帮助下立起了身子,看着空地中央的白志冢,他的脚下有两道拖痕,看来是被我撞的,不过现在,他把武器又收回到腰间,视陈明手上对准他的银弩、吴天泽手上的细剑和我手中的剑盾如无物。
真是可恶!我太弱了……
我心里的话,白志冢自然听不见,就算听见了他也无所谓,这就是实力上的差距。
他冷着个脸,问道:“你们这些弱者身上,我看不到交易的价值。”说完打了个响指,警卫队员模样的一众盔甲,突然出现在了空地周围的房顶上,他们手中明晃晃的弩箭瞄准了我们三人。
情况急转直下,一对一,三对一,到现在,我们被围住,都是因为我的冲动,当时魂晶视图里的白志冢甚至已经转身了,如果不是我突然冲出来……
不甘的我,再次握紧了手里的盾牌,缓缓走上前去,准备替陈吴两人挡住弩箭,让他们安然离开。
至于我,这是我应当承担的后果,这就是冲动的代价。
吴天泽竟然伸手拦住了我,朝我张开了手掌,看我发呆,还扭头怒视了我几下,愣了几下后,我才反应过来她在向我要什么。
把怀里的魂兽獠牙拿了出来,放在了她的手中,她再次转向了白志冢,说道:“你应该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吧?”
白志冢脸色虽然依旧冷峻,好似没变,但是我却明显感觉到了他不愉的心情,让我有几分暗爽。
他向后踏了一步,远离了我们几分,质问道:“你们从哪里得到的!”
“这是我们的事。”吴天泽又收回了魂兽獠牙,低声嘱咐道,“给陈明。”然后背着双手,又大声起来,“怎么样?这东西,有没有和你交易的价值?”
我在吴天泽身体的遮掩下,悄悄地把魂兽獠牙放在手心里,将手臂朝下,将手心朝向身后的陈明。
过了片刻,我收回手部,獠牙已经不见了,看来陈明他也会意地悄悄摸走了獠牙。
“那个东西很危险,你们最好立刻交给我。”
“是吗?那不如先让你的手下把武器放下来,我们好好谈谈条件,如何?”吴天泽依旧背着手,挺着上半身,郎声与白志冢交谈。
不过她的手却并没有老实,一直在打着信号,虽然看不懂,但是我知道,她是在告诉我,这场交易,不可能成功,现在只是在拖延时间。
果不其然,白志冢的下一句话,做出了结果:“为什么你们想要更多?老老实实上交,不就好了吗?”
说完他就又喊了声:“射。”
语气平淡地就像是要屠宰三只家畜。
不过我第一时间举起了盾牌,吴天泽更是手腕一抖,卷出几道剑花,打偏了几根飞向她的弩箭后,直接窜到了我的身后。
随着吴天泽刚刚细剑和弩箭发出的叮当几声脆响后,箭矢便疯狂地砸在了盾牌之上。
而陈明的声音从我身后传出:“后面也有人,我们被堵住了!”声音里还夹杂着叮当和吴天泽的闷哼,应该是她在用细剑。
“到墙角去!”我大声喊道,盖过身前的噪音,然后就听到了吴天泽的应答,“慢慢转身!”
我的盔甲非常的坚固,可是并不能护住所有人,我直接走,确实可能有机会走掉,但是陈吴两人是无辜的,他们只是来帮我,帮我这个冲动的家伙。
费了一番功夫,三人才终于退到墙角,我用盔甲和盾牌,挡住了正面的所有冲击。
连绵不绝的箭矢落在我的身前,如同铁匠在不断地捶打一块烧红的铁块,只是作为被捶打的对象,铁块肯定不会有多么好受,相同处境下的我,自然是感同身受,盾牌甚至被那些力量奇大的弩箭,砸得贴在了我的臂弯上。
身后传来吴天泽喊声:“我们得想办法回李永爱的家!小镇里只有那里才安全!”
弩箭击打在盔甲上,发出的巨大噪音,只能扯着嗓子喊话,其他两人才能听清,我费力地举起盾牌,护住头,喊道:“我知道,可是现在怎么离开?”
喊完就立刻摆正了头部朝向,换回了刚刚的姿势。
是的,李永爱出事的地方,只有家之外,他父亲千叮咛万嘱咐的原因,也明白了,那个家,就是约定的安全堡垒。
可是,要从这密集的箭雨里趟过去,估计只有我才能毫发无损,更何况空地中央还有一个闲庭信步地白志冢——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上来直接攻击,甚至如临大敌一般的保持着距离——但是,现在依旧是一个死局。
“我现在没法想办法,吴女士,你想法多,有点子吗?”为了节省体力,我只得扯着嗓子问道。
可是得到的答复只是开玩笑般的说辞:“有啊,野孩子过来,从身后把他们都砍死,我们就能离开了。”
“吴女士!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陈明急得也喊了起来。
“那不然呢?现在他们不过来,第一种可能就是为了引野孩子过来,想给我们来个一网打尽,野孩子如果有脑子,这会儿直接去木魂城找李永爱的父亲过来,我们就能大概率活下来。”哪怕是大声的女音,也能听出其中蕴藏的不屑,吴天泽她自己并不相信第一个可能。
“那还有呢?”陈明追问道。
我听吴天泽半天没有声音,于是无奈地接了下去:“第二种可能,就是我们手中的魂兽獠牙,是魂兽身体的一部分,而白志冢这么忌惮,我估计是因为魂兽身体的特殊性。”
“他们之所以那么重视魂兽,很大原因就是魂兽在死亡后,它的尸体有些什么特殊的情况会发生,这种情况有极大可能,是致命的,甚至有传播性,所以白志冢要处理掉魂兽的尸体后才会颁布公告,才会告诉民众已经猎杀掉了魂兽。而现在,我们手里有一个未经过处理的魂兽残体,你说,他们会怎么办?”
再次从头部垂到胸前的盾牌,已经变得更加沉重,我沉重地呼吸了几下。
心里却明白,自己没有多余的力气侧头说话了。
“啊?”陈明的声音里充满了沮丧,不用看都知道他的脸色基本上不会有多好看。
陈明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再次传出,只是多了些哭音:“那,岂不是说……我们死定啦?我玩的游戏里,大多数情况下,为了防止危险感染源的扩散,都是连人直接清除的啊……这这,这,只有第一种可能才能活命了啊?”
“张大哥救命啊!”陈明在我身后小声的喊着瑶琨,我不禁摇了摇头,心里却在庆幸,因为瑶琨要处理永爱,才逃过一劫,他没事就好,其实不来也没关系。
但是,我的心里没由来地相信,瑶琨他会来救我们,因为我在这里。
不知为何,在警卫队的箭雨中,我的魂晶视野无法张开,只能看见身边的一点点范围,而在箭矢持续的捶打声中,身后两人也彻底的安静了下来,我更是失去了时间感。
……
箭矢的力度似乎减轻了,但是,落在盔甲上,身体却产生了分明的同感,轮流举着盾牌的双臂也愈发的酸痛起来,我咽了口唾沫,用舌尖滋润了下干燥的嘴唇,明显感觉到了体力开始不支。
大脑被重复的噪音弄得有些烦躁,这群警卫队员,果然就像陈明那晚的描述一样。
如同冰冷的机器一般。
只是这次他们撕咬的目标,从魂兽变成了我们这三个人。
胳膊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想要放弃,但是,脑中的念头却还在支撑着:不能放弃,就像那恶疾,凡事不到最后不能放弃!总会有希望存在。
而且,还有瑶琨,我还有瑶琨可以相信。
突然,枯燥的音频里夹杂进了一丝不和谐的声响,难道是瑶琨?
我再次奋力地把胸前的盾牌举高,从头盔的眼缝里望向我们过来的那个拐角口,不会错的,那是脚步声在回荡!
隐约听到的声音,让我有些激动,不管怎么样,要有变化了,机会来了。
奋力地分辨着噪音中的杂音,那杂音越来越清楚,分明就是朝着这片空地行进,感觉到身后传来几下轻微的敲击,看来两人中的谁也听到了希望。
下个瞬间,拐角里的声音停了下来,一个有些豪迈的声音从中传出,在空地里回荡了起来,“今天可是大日子,出什么事了?这么紧急,老爷子竟然还要叫我过来一趟,小白,连你都处理不了?”
空地里的噪音停止了,身上的痛感和手臂的振动,随着那道明显的男低声一起消失。
而出现在拐角处的人影,不高不矮,不瘦不胖,看不出外貌,我只是错愕地看着那件陌生的斗篷,心里却坠到了谷底。
他,是一个身披斗篷,我们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