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岳和小柯并肩走在路上，小柯看着变化巨大的X市，内心触动很大。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想法可能真的不够成熟。
他偏头看了看柯岳，欲言又止。
柯岳心里暗笑，自己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不管是二十七岁的柯岳，还是十七岁的柯岳，都不是一时热血上头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他猜小柯昨天会说得那么笃定，只是基于X市还是他印象里的那个X市而已。
他们都不是会不自量力的人，也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有多死要面子，小柯就有多死要面子。但是柯岳故意不说话，他就是不想给小柯台阶下。
吃一堑，长一智嘛——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昨天打架的伤口很疼。
小柯一看他窃笑，就跟着翻了个白眼：“柯岳，你张张嘴我就知道你早饭吃的什么。你这人心怎么这么黑？”
“哼，彼此彼此。”
街边的熊本熊跑到两人面前转了个圈，然后给两人怀里各塞了一张传单，又转着圈跑了。
柯岳看着跑远的大屁股黑熊，笑了一下：“想试试吗？这种工作基本没有门槛。今天的最高气温是38摄氏度，最低气温是29摄氏度，那一套人偶装至少三公斤，一天发六个小时传单才能赚五六百块，可能够X市最便宜的一居室一个月的房租。你知道X市最便宜的房子在哪吗？”
昨天那场谈话并不很成功，最后两个人各退一步，勉强达成和解。今天柯岳的打算是陪小柯找工作，并且和他一起工作，目的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但他知道，这其实很难，两个人都死犟死犟的，谁都不肯先让步。尤其是在艾如许面前，所以连艾如许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而此时，两个人都没有发现身后原本在手挽手逛街的许朝霞和岳绮雯。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都在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问：两个柯岳？
————
艾如许打着哈欠从卧室走出来，被客厅里正襟危坐宛如三堂会审的几人吓了一跳：“妈？你们这是干嘛呢？”
问完话她才觉出来不对。两个柯岳在茶几对面的小板凳上排排坐好，安静如鸡，四条大长腿无处安放，只好憋屈地蜷在一起。
这是——露馅了？
许朝霞一看女儿表情不对，就猜出几分，率先发难：“哦，看来你也知道这事？合着就我们几个老东西被蒙在鼓里？”
岳绮雯拍拍她的手：“朝霞别着急，我看都怪这两个臭小子，和如许没什么关系。”说着瞪了柯岳和小柯一人一眼。
柯岳苦笑着，他妈这话说的，真让人没脾气。
艾如许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身边。
弱小、可怜、又无辜。
柯岳朝她这边偏偏头，小声说：“我给你买了早餐，放在餐桌上。你先去吃饭，不然凉了。”
艾如许也小声回他：“等妈她们走了再说吧，你没看都还在气头上呢嘛。”
“咳。”许朝霞装模作样咳嗽了一声，交头接耳的两人赶紧像小学生一样坐好。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她对着艾如许没好气说：“行了！就会装可怜。先吃饭去！”
艾如许也算是岳绮雯看着长大的，她也有点心软：“听你妈的，别把胃作坏了。”
待艾如许吃完早饭，这一场审问才真正开始。
“你们谁说？”
小柯从来不知道许阿姨还有这么严肃的一面，额角已经开始冒汗。反倒是柯岳，和岳丈岳母斗智斗勇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应对自如的本领，镇定自若地答话：“妈，事情是这样的……”三五句话把前因后果交代得明明白白。
岳绮雯自知事关亲儿子，她便不好开口，此时见柯岳对答如流，也彻底放下心，转而打量小柯。
小柯察觉到她的视线，腰背一挺，坐得笔直，接受来自亲妈的检阅。
岳绮雯和柯修谨的结合在他们那个年代已经算晚婚了，柯岳出生的时候，她已经二十六岁了。在他的印象里，母亲的形象还停留在三天前，那个年过四十仍然温柔高雅的音乐老师。然而十年后的岳绮雯已经五十三岁，眼角细纹丛生，依旧温柔娴静，但是也老了。
小柯不免有点鼻酸。
艾如许心思细腻，隔着柯岳拍拍他的膝盖，权当宽慰。
突然门铃声一连串响起来，许朝霞烦得不行，一边去开门一边骂：“肯定是老艾，这个老狗着啥急，烦死个人。”
一开门，人未至声先到：“柯岳这小子又造什么呢？我棋才下到一半！”果然是艾红卫。
这一刻，柯岳终于回想起被老丈人支配的恐惧。
艾红卫进了屋子，紧跟着的是柯修谨。
和艾红卫那一身松松垮垮的老头汗衫加大裤衩子不同，三十多度的天气里他的衬衣仍然扣得板板正正——艾如许一度怀疑柯岳艹人设的时候就参考了公公这一身——还追在后面嘀咕：“你也就占了个多吃了几年盐的便宜，我儿子可比你靠谱多了……还有你个臭棋篓子，下不下有什么好可惜的……”
艾红卫这暴脾气，被他唠叨了一路早憋不住了，如果不是媳妇儿电话里说得着急又不说清楚，他早就和亲家吵起来了。
如今一看家里几口人都囫囵个儿坐在屋子里，不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转头就一声暴喝：“柯修谨！老子也不是泥捏的！”
柯修谨才不怕他红脸，只是他当了多年老师，第一时间就看见了两个儿子，没心思和他吵架：“柯岳？这是……绮雯，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跟你说话呢……”
艾如许赶紧抱住他：“爸！爸爸爸！有正事儿！”
“哼！”柯修谨不理他，他其实还挺尴尬的，这会儿女儿给他台阶下，也就顺驴下坡：“什么正事儿，火急火燎的，吓我一大跳——嘎？！”
——显然是看见两个女婿了。
艾红卫难得严肃起来：“柯岳，如许，怎么回事？”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满意。老丈人就不一样了，能不挑刺儿就已经不错了，更妄论艾知许这个小舅子指不定怎么从中使坏呢。柯岳只好顶着岳丈快要喷火的视线，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回答。
没想到先跳起来的是柯修谨：“什么？！”他忍不住绕着小柯转圈，“太奇妙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我等普通人真是见识太少了。啊……”
小柯早就习惯他爸这样了。任人围观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