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人民银行西安分行工会办主任 李宝成
今天，当我们买卖上海和深圳证券交易所的上市股票时，只要有一家银行的储蓄账户，再在证券营业机构开设股票交易账户，再有一台电脑，甚至手机就可以炒股了，而且从了解行情、选好股票、买卖申请，到实现交割、资金清算等多个环节，手指轻轻一点瞬间即可完成。那么，20多年前的股票交易是怎样进行的呢？我们从咸阳证券市场的发展便可窥豹一斑。
上世纪90年代初期，我国的证券市场刚刚起步，先后设立了上海和深圳证券交易所。为了推动二级证券市场的快速发展，满足全国股民参与股票交易的需求，当时的政策允许各金融机构经过批准成立证券公司。记得当时陕西省只有人民银行陕西省分行和陕西省国际信托投资公司各成立了一家证券公司（证券营业部），并在西安市设立了几个营业部，省内其他地市还没有营业机构。如果想买卖上海或深圳的上市股票还必须乘火车或汽车到西安的营业机构进行操作。为了满足省内各地市股民的炒股需求和扩大自身的业务，1993年4月，陕西省证券公司有意与人民银行咸阳市分行（即现在的人民银行咸阳中支）合作，在咸阳市设立一家营业机构。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我认为股票业务的发展势头方兴未艾，但对内地来讲非常的陌生，因此有一种想学习掌握股票业务知识的强烈欲望，另外也想通过这个平台锻炼一下自己。于是，当即向行领导毛遂自荐，表示希望参与该机构的筹备及运营工作。5月初，行党组任命我为“陕西省证券公司咸阳营业部”经理，并给我配备了一名计算机专业的同志作为助手，并于5月20日正式成立了陕西省内第一家地市证券机构——“陕西省证券公司咸阳营业部”。至此拉开了筹备工作的序幕。
筹备工作千头万绪。一是找场地。我们租用了位于市中心百货大楼三层约500平米的场地作为营业场所，并着手进行交易大厅、营业柜台、设备机房的装修和信号接收、行情显示、通讯线路等设备的安装。二是办执照。因为股票交易业务是一个新事物，工商、税务部门很快给办理了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证。三是招员工。我们抓紧招收了一批具有相关专业学历的员工，并及时送到西安西五路营业部进行培训。四是做宣传。我们向咸阳电视台、广播电台、咸阳报等新闻媒体报送了相关信息，他们都及时给予报道。此消息在咸阳一时成为爆炸性新闻，引发了不小的轰动，街谈巷议，前来咨询的人络绎不绝。于是，我们就在各项筹备工作进行的同时，提前代办上海证券交易所的股票交易账户业务（因当时各种条件所限只开办沪市交易业务）。从填表登记、按批次统一送往上海证券交易所制作、再取回发到股民手中，大概需15—20天左右时间。还有许多原本在西安开户交易的股民想把账户转回咸阳，我们也给予办理。听到很多股民都称赞说：“你们为咸阳办了一件大好事！”我们感到非常地自豪。至开业时，开户股民达200多户，这在当时已是不小的数量。
在紧张的筹备期间，我抓紧学习股票知识，把指数、吃货、出货、交割、满仓、平仓、割肉、竞价、K线等新鲜词句及内涵铭刻在心，随后我还参加了上海证券交易所的交易人资格培训，取得了资格证书。
8月18日，营业部正式开业，当天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记得当天开盘至收盘指数在600多点上下波动。当天参与交易的股民不到100户，交易金额50多万元。当天午夜12点多当一张张红蓝色的交割单从打印机里流淌出来时，就宣示着股票交易这个金融新产品从此在这个千年古城诞生，我们的辛勤劳动终于结出了硕果，这一天应该是咸阳金融史上值得浓墨重彩书写的一页。
当时买卖股票的方式是这样的：必须先在证券营业机构资金柜台开一个资金账户，存入交易资金；用5元钱买一张交易单，填写买卖的股票名称、代码、数量、价格等要素，递入交易柜台；工作人员接单后，送进后台；报话员用固定电话照单通知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交易大厅内陕西省证券公司交易席位上的“红马甲”（即交易员），红马甲接听后把所听到的信息用席位上的计算机输进交易所的交易系统；待股市收盘后，交易所进行交易清算，并于数小时后将结果发回营业部，营业部接收并打印交割或结算清单；次日上班后，股民到交割柜台领取交割清单，方知前日买卖的股票是否成交。至此，一个交易程序完成。这种交易方式在股市正常情况下比较顺利，如果遇到股市强烈波动，交易旺盛时，便会出现钱存不进去不能买卖股票，单递不进去不能及时买卖股票的现象。特别是电信局通讯交换设备落后，咸阳与上海之间的通话常常“梗阻”，交易信息无法沟通，眼看着股价来回波动就是无法交易。看着显示屏上股价瞬息变化的曲线和股民们的焦急面孔，我真是无语。当时的确想申请一条专线，但证券交易不属于国家配置专线规定的范围，无奈之举，只好花了16000元买了一个当时比较流行的“大哥大”手提电话应急之用。虽然通话时间最长40分钟，但在当时固定电话出现故障的时候还是解决了一些燃眉之急。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受当时各种条件的所限，营业部的设备都很简陋，接发上海证券交易所的实时交易行情和清算数据靠得是楼顶安装的“大锅”天线进行，再通过两台34英寸的显示器播放。1994年5月才安装了一个10平米左右的显示屏，又增加了两台34英寸显示器。我们的工作设备只有一套卫星接收装置，两台分别用于接收卫星数据和交易清算的286计算机，一台打印机，一部固定电话，资金柜台全部用算盘。交易大厅内安装了一些连座椅供股民休息。上午休市后，没有座的股民就直接坐在水磨石地板上，吃盒饭的、看报纸的、谝闲传的、打瞌睡的，每天下午股市收盘后，交易大厅一片狼藉，其情景很似火车站的候车室。
当时上证指数在500点—800点之间波动，沪市上市股票不足100只，股价大部分在15元以下，每天的交易量在10多亿元，能上20多亿便是天量了。“浦东金桥、外高桥、陆家嘴、东方明珠”被称为“四大天王”股票，是沪市的标志性股票，因此，买卖的人也多，股价也比较高。1994年5月指数飙至1052点，创历史新高。然后就跌跌不休到8月指数跌至325点，创历史新低。咸阳参与交易的股民以散户居多，社会各阶层的都有，且大多数股民存入账户的资金在5000元至20000元，超过5万元的都很少，买卖股票数量往往是几手。散户炒股总爱打探消息，总以为我们知道一些信息故意不告诉他们，总对我们投以疑虑的目光，经常产生一些误会。所以，我们在每日股市收盘后，举办股市沙龙，内容主要是当日行情分析和明日行情预测以及对某板块的规律特点。主讲人有我们的员工，也有炒股资历老的股民。至于准确与否不得而知。但在当时我所讲的炒股“甘蔗”“电梯”两大理论和流行的“一人赢、两人平、七人赔”概率观点很受多数股民欢迎。
其实，证券交易大厅就是一个微缩的社会，集中反映了当时人们急于个人财富增值的心态。股民大部分人是上班族，经常以各种理由溜到营业厅里来炒一把，赶紧回去上班。还有很多人都是夫妻、兄弟、姐妹、父子，还有合伙的；炒股资金的来源五花八门，有多年的积蓄、有借贷的、有集资的、有典当的等等，殊途同归，都想在这个新生事物中展示一下自己搏击财富的能力，但其结果大相径庭。有一天，有一个股民敲我办公室的门，进来后，笑眯眯地对我说：“李经理，今天中午请你喝个小酒。”我说：“我无功不受禄，有何事请直说。”他说：“真没事，就是昨天小赚了一把，高兴！我看你这个人实在，想请你赏个脸。”我看他真没有其他企图，就答应了。我们来到泡馍馆，一人一份羊肉泡馍。席间他显得十分亢奋，给我讲述了他的炒股史：我们弟兄三人凑了4万多元由我操作炒股，结果亏了近2万元，不敢给弟兄说，有段时间都不敢见他们。听了几次你的沙龙讲座，很受启发。照猫画虎地试了几次，还真是那么回事。几次下来，不但赚回了亏损，还赢了4000多元。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感谢你。我说：“这不是我有多高明，而是客观规律。”有一次，大厅里有一对夫妻因炒股的意见不一致而吵架，劝也劝不了，结果越吵越凶，最后丈夫对妻子大打出手，妻子捂住脸喊着“离婚，离婚”，气汹汹地走了。听说后来他们真离了。这类因炒股夫妻离异、兄弟反目、父子相恨的事在当时还真不少。当时有两三年炒股经历的人就算是老股民了，他们经常发表一些看法，引起不少刚入市股民的羡慕。但也有不服气的，时常与他们争执，因此经常引发交易大厅秩序的乱象。有的新股民对我们的从业人员似乎很崇拜，总爱问我们买卖什么股票好，我们都是回答：我们证券从业人员有职业规定，不允许给股民指导炒股。请你请教一下老股民，自己在实践中学习吧！
咸阳营业部以后随着股市的发展而逐渐壮大，1995年8月又开通了深圳证券交易所的股票交易业务。1997年中央要求国家机关所办经济实体一律脱钩。1998年3月，人民银行咸阳市分行正式退出，营业部也更名为“西部证券公司咸阳营业部”。
回忆过去的这段经历，至今记忆犹新。新中国证券市场二十多年的发展历程用惊天动地、山呼海啸、跌宕起伏等词语形容都不过分，股民们宛然一笑有之、战战兢兢有之、惊心动魄有之、惨不忍睹有之，真是几多欢笑几多愁，爱你恨你还恋你！但不管怎么讲，证券市场在风风雨雨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推动了我国市场经济的发展。至于功过是非我难以评说，但对股民来讲至少锻炼了参与市场经济搏击的能力。真可谓：股山有险须谨慎，券海无涯苦作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