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6日,是我与欧阳晴约定一起去游乐园玩的日子。
因为今年我拒绝了跟她一起过生日的惯例,在她“哀怨”的目光下,我只得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那要不要一起去六芒星乐园玩?”我这么问。
她惊讶了一瞬,随后欣然接受。
又过了一小会。
“小雨是不是生日有安排了呀?”她那神情、那语气,更像是在问“小雨是不是交了个男朋友”之类的。
怎么可能。
我不记得用来搪塞她的理由是什么了,或许根本就没有,她只是宽容地没再追问。
周六早晨,天公作美。
这天清晨六点半,我照常起床。
我想,在经历了一周的辛苦后还能坚持在周末早起的,大概没几个。所以这样的清晨总是安静得很,没有汽车发动和鸣笛的声响。
洗漱完我打算给自己整点早饭吃,视线扫过装杯面的纸袋,我直接忽略了它们。
不想在早上吃那么多,这是我给自己找的理由。
我打开装零食的小箱子,却发现以往一直充当周末早点的小蛋糕一个都没剩下。上周末没去下生活超市补粮还真是失策。
天蓝色的30cm*17cm*17cm的塑料盒子里躺着一包酸酸糖,只剩下一包酸酸糖。
我瘪了瘪嘴,不想认命又只得认命地走向装杯面的白色纸袋。我跪在地上翻找我想吃的口味,其实没什么好挑的,一共也就剩下三桶了。
很快,我就掏出了一个深蓝色包装的,海鲜味,这个吃完后味道不至于太重。
我至今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吃完卤香口味的之后,它总会在我嘴唇上留下味道,骚扰我的鼻腔,还是只有我自己有这种错觉?
我将塑料叉子叼在嘴里,两手熟练地撕开塑料盖,放入调味包,开水灌下去烊开挤在一堆的调味料。素菜包里的葱和虾子随着水位浮上来,那干瘪瘪的虾子还没我的指甲盖大。
6:54。我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走,将塑料叉子插在杯壁上。3分钟的黄金等待时间,做些什么好呢?我再次打开手机,习惯性地想要点上电台听英语新闻。这是我初二时养成的习惯,为了拯救我那稳稳压在及格线上一点的英语成绩。从初二起,每天早上,一直如此。
不过我最终还是在登录等待的时候退出了App。
反正我快要死了,英语成绩是好是坏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说起来,这种行为充其量只是一种心里安慰,有没有效,看我现在的英语成绩就知道了——我从没用过心呐。
我点开另一个橙色的App,在里面找起了蛋糕。明天是我的生日,一次普通的生日,一次不够普通的生日,不管怎样,我有个计划。
挑选蛋糕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要长,它们看起来都那么诱人,我的选择困难症不巧地发作,最后竟到了八点左右才决定好。我匆忙梳头换衣,我们约了8:30从家里出发,一个小时二十分左右去往游乐园,所以我至少应该在8:25就敲响欧阳家的门。
扎马尾,牛仔裤,长袖T恤,针织开衫外套。因为简单,所以很快。
收拾好书包,我穿上自己的小白鞋就直奔对面。
叩叩。我按着自己的习惯敲了两下。
8:23,我瞄了眼手表。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内异常清晰,门后正对着我的,是容光焕发的欧阳晴。白衬衫,格子羊毛背心,灰色短裙…以我对欧阳晴的了解,我看到的虽然是短裙,但这一定是条裙裤。
“小雨早啊。”
“阿姨早。”
欧阳晴还在穿鞋,暂时没空搭理我,所以她母亲也算代她开口。
“你们俩玩的开心点,但是记得要注意安全。”
“知道啦,知道啦,从昨天晚上说到现在啦,我都知道啦。”欧阳晴用撒娇的语气把话说出口。
欧阳妈妈看向我,无奈一笑。
“我知道了。”我微笑,然后话锋一转,“对了欧阳妈妈,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我订了蛋糕,大概下午五点左右会送到,能不能帮我代收一下?”
对方噙着恬静的笑,回了个简洁又温柔的“好”。
我笑意加深,“谢谢。”
我未多说在今日订蛋糕的原因,对方或许会有自己的猜测。但不管怎样,这个小忙她一定会帮,所以最初我下单的时候就填写了欧阳家的地址,而不是我自己家的。
是的,我很狡猾。
“我们走啦,拜拜。”
欧阳晴走出来勾住我的胳膊,对着房里的人挥了挥手。
我们坐上公交车又换乘了地铁,终于在一个小时十八分后抵达了游乐园的入口,时间与我们设想的刚刚好。
十点不到,我俩在人工售票窗口旁的机器那里取出了早就订好的门票。此时距游乐园开门已过一个小时,又逢节假日,人自然不少。但比起北郊新落成的那座国际知名游乐园,这里已经算得上“人丁稀落”了。
走进游乐园,遇见的第一个游乐设施永远是秋千伞,做成秋千样子的座椅,利用旋转产生的离心力将游客带离地面。
我们几乎没有犹豫地排上了队,首先,它不是一个特别刺激的项目,其次,没什么人玩。我们排了四分钟,只等了一轮,就轮到我们了。
我挑选了最外圈的一个座椅,欧阳晴坐在我后面。当我被甩到空中的时候,我双手不由自主地抓紧铁链。在空中一览游乐园全景,后方传来欧阳晴嘻嘻哈哈的声音,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
中午来的很快,我独自坐在特色小吃摊附近的长椅上,看着欧阳的包,等她买吃的来。其实小吃摊子围着的一块场地里有带遮阳棚的座位,但到了肚子饿的时候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聚在那里,人多得不拼桌不行。于是我和欧阳选了附近一张没人的长椅坐,还真别说,能坐到这张椅子也是运气好。
我大概等了十来分钟,笑容明亮的少女便捧着两份小吃朝我走来。
一份是章鱼小丸子,一份是薯条,上面都淋上了酱汁,洒上了海苔粉,看起来十分诱人,尤其是在肚子饿的时候,伤害效果加倍。
我们撕下两只垃圾袋,把其中一个透开平铺在食物底下,以防弄脏长椅。
“等一下等一下。”欧阳晴匆忙道,然后伸手翻起了她的包,“我做了手捏饭团,还有我妈妈做的三明治。”
她从包里拿出一蓝一粉两个饭盒。
“你准备的真充分,而我就只有这个啦。”我拿出一包酸酸糖,假装嫌弃地丢到一堆吃食中间。
“哇!酸酸糖,我超喜欢这个的!这个牌子的草莓味超好吃!不过你先尝尝我自己捏的饭团呗。”
她打开粉色的那个饭盒,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六个饭团,深绿和白的配色,是最简单的组合。
我用湿纸巾擦了擦手,拿出一个饭团咬了一口,细细咀嚼。
“怎么样?”她试探般地开口。
额,怎么样?没有内芯的手捏饭团不就差不多都一个样嘛?
“挺好吃的。”
“嘿嘿,不愧是我小晴大人!”得了我一句夸赞,她显得很开心,随手就喂了我一口薯条。
朴素的表扬就能换得她的好心情,还是十分划算的。
虽然中午这顿我们没正经地吃,但吃下肚的东西着实不少,一时之间竟有些撑。我们多坐了会聊天,然后又为了消食开始散步。漫无目的地走,完全无视园内彩色地图推荐的最佳游玩路线。
啊啊啊——!!!
走到刺激项目的地方,尖叫声永远是一大特色。
我停下来看那个大摆锤,据说游客可以体验到360度的旋转角度,刺激得很。当大摆锤的力臂甩到高空时,男男女女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欸,小雨你居然对大摆锤有点兴趣嘛!”
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她这么兴奋不是没有原因的,往常我见这种刺激项目绝对第一时间摇头拒绝。
我和欧阳晴都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毕竟它时常成为本市各校春秋游的热门选择。记得初一来秋游的时候,欧阳晴本想拉着我去坐云霄飞车,被我立刻一个冷眼拒绝了。
我讨厌那种失重感。
我连海盗船都不怎么坐的,尤其在各种“某游客在乘坐云霄飞车的过程中被甩出,不幸命丧当场”的新闻被爆出后,这些在我眼里都属于高危项目。
同样被我拒绝的还有鬼屋,但刚刚我和欧阳晴路过的时候看见它正在维护中,不对外开放。看来这个项目,我是再没有机会玩一玩的了。那就不要拒绝大摆锤了吧,人生难得刺激一回又何妨呢?
“你穿裙子能坐这玩意儿吗?”
“嘿嘿。”
欧阳晴狡黠一笑,卡着别人看不见的视角对我撩起了她的裙边,露出了里面的裤脚。
我就知道,这是裙裤。
我俩将背包放到寄存柜里,坐上圆盘,放下安全杆,工作人员替我们逐一检查安全杆是否栓好。
伴随着提示音,设施启动。
刚开始它甩得很慢,大家都还能悠然自得地聊天。但是被甩上去的时候,周围的声音一下子改变。
失重的瞬间,我双手紧紧拽住保险杆,下意识地喊了小晴一声。
被倒吊在空中的时候,我不敢睁眼,眼睛也闭得紧紧的。欧阳晴就坐在我旁边,她的手伸过来,覆在我僵硬的手上。因为紧张,我的手心已沁出了汗,我还害怕自己抓不住保险杆。但她指尖有一丝丝凉,手心却是暖的,有一股心安传递了过来。我大着胆子,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见了一点颜色,但很快又闭上。
力臂将我们甩下。耳边的呼呼风声瞬间糅杂着阵阵尖叫,当然,这里面有我的尖声惊叫,还有,欧阳晴放肆的笑声。
安然落地的时候,我的双脚还有些软,心跳快就不说了。不知道“劫后余生”这一感觉,在这里形容是否适用?
下来之后欧阳晴依旧开心地笑着,甚至贴心地帮我拿了背包。
比不过,真的比不过…
我虽然被惊出了一身虚汗,但没过多久就恢复如常了。我们又玩了几个游乐项目,很快就到了傍晚。今日的天有些偏灰,橙红色并不出彩。
晚饭我请她在摩天轮底下的餐厅吃,五星级的服务按说对毫无收入的学生来说太过奢侈,但我这次可是带出了我这几年来所有的积蓄。就算是这顿饭真的吃光了我所有的积蓄,我也是不会在意的。
欧阳晴一开始十分拒绝,但在我的一通连哄带骗下她最终妥协了。她一脸郁闷地坐在我对面,直到点单的菜品全数上桌,吃上了美食为止,她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说不定她还在暗暗计较,如何把这顿饭的钱请回来。
吃完晚饭,时间将近晚上七点。我看了眼我纯白色的手表,那两根指针有淡淡的荧光。
最后,我们去乘了摩天轮。
本市第一座超百米的巨型摩天轮,63个客舱,运行一周约半个小时。这是这座游乐园里面除了动感影院外,另一个需要额外收费的项目,但还好,每人10元。
排到我和欧阳晴的时候,正好是红色客舱13。
我们俩灵活地钻进舱内,工作人员关闭舱门。
我们注视着玻璃窗外的风景,我们升得越来越高,我们能将全游乐园的彩灯尽收眼底,甚至还能看到六芒星乐园外公路边暖橘色的路灯灯光一点隔着一点,连成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我们眼中的色彩越来越丰富,越来越鲜艳,但耳边的音乐却悄然退场。不知不觉,就只能听到浅浅的风声,和机器运作的声音了。突如其来的安静,将我们的呼吸声放大了好几倍。
欧阳晴本是侧着上半身看窗外,但过了一会后她又坐正了。我们面对面,相视而笑,默契地无言。
红色的13号客舱“尽职”地爬上摩天轮的最高点。
“小雨,预祝生快!”她拿出一个小盒子,上面叠着一张贺卡。
我能看出,这全是她亲手制作的。
我先拿走了贺卡,打开,里面是她用瘦金体写的生日祝福。生日快乐,梦想成真。右下角还有她很潇洒的签名。
“真简洁。”
这时她已打开了小盒子,将里面一条由红蓝黄三色编成的手链套在我的手腕上。
“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些话不必写在纸上,”她笑得甜甜的,“反正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我却有些想要说抱歉了。
我是注定要辜负她的信任的,但我完全不想破坏此刻美好的气氛,于是只能转移话题:“这是什么,三原色嘛?”
我抬了抬被她系上手链的左手。
“才不是呢!三原色是红蓝绿好吧!小雨你听好咯,我只解释一次哦,”她脸上挂着洋洋得意的笑容,“红色是幸福,蓝色是幸福,黄色是幸福,我希望你幸福。”
我被她眼中满满的真诚吸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该做出回应。
“好。”
这不是一句有分量的回应,因为在回应之前我就决定不遵守。
不过这有什么要紧的呢?
“你还有什么愿望,一并说了吧。”
“嗯,我想想啊…小雨结婚那天,我要当伴娘,捧花得扔给我。小雨如果生了小baby,我要当干妈。如果不幸,小雨将来没遇到真命天子,那我养你吧。其他的暂时没想到,等我以后想到了再说,嘻嘻。”
我一律应好。
“那么,”她直视着我的目光,“小雨的心愿呢?”
看着她我也笑,将食指轻轻抵在唇上。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呀。”
她一副“好吧,好吧,真拿你没办法”的模样。
掠过最高点的客舱开始下降,欧阳晴又进入了左顾右盼的状态,改变着各种坐姿。
“如果再来点烟花秀就更好啦!”她两手叠出一个框,对着夜空随意地比划了一下。
“烟花秀你可以去北郊看。”我打趣道。
其实,我有稍稍想象一下,她描绘中的那些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