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5日的清晨,我在一阵细雨声中醒来。
假期第一天,正清明。虽然这天气正应了那诗句“清明时节雨纷纷”,可恹恹的天应当是不讨喜的。
不论是踏青游玩,或是追忆先人,那可都是要出门的。欧阳晴一家今天就安排了出门扫墓,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堵在中环。
我关上窗,防止小雨飘进来打湿我的木地板。古典音乐和着那不甚清晰的雨声,让我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不那么孤单。
解决完早餐,拿出前天下单、昨天送到的钩针编织材料包,我点开卖家推荐的视频,学习钩针的手法。这是基础,只要学会了这个,一只晴天娃娃的功夫应该不难。
照着视频,我手指灵活地动着。
一无是处的我,手还算灵巧,这大概是唯一一件令人欣慰的事了。
靠在茶几边折腾了一个半小时,完成进度35%,我打算冲杯热可可再继续。于是我站起来,先舒展下僵硬的肌肉。
两手举过头顶,我分别向左向右扭了下腰,在瞥到不知何时出现的“死神”时,我差点绊倒在沙发和茶几间。
许是我刚刚过于专注,忽视了对周围环境的警觉。
我第一反应竟是: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那里坐了多久?
明明知道他来去自由、随时随地的。
去厨房泡了两杯热可可,给了他一杯,然后我端着自己史努比的马克杯站在一旁凝气观望。
他会不会喝呢?死神能不能吃东西呢?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他朝我看过来。
我心虚地喝了口可可,舌尖毫无防备地接触到滚烫的水,瞬间被烫得发麻。
我皱起眉头露出痛苦的表情。
“话说,死神先生,你为什么那天下午才来找我,明明倒计时从午夜十二点就已开始了不是吗?”我尝试着转移他的注意力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顾雨小姐,那天零点整我有找过您,”他说,“但您完全无视了我。”
我满心疑惑。我没有,这三个字想要脱口而出。
“在梦里。”
额…这就不能怪我了。一个梦谁会当真?更何况,我一觉醒来二十个梦里有十九个是记不得的。
不过我想我已知晓,初见时那莫名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您当时回应了我三个字。”
上下扫了他一眼,我贫乏的想象力实在没能让我想象出我在梦里究竟给出了什么样的反应。
“是‘知道了’?”我这样猜测。
“是‘神经病’。”他讲得简洁、又事不关己。
嗯,那我真的是太行了呢。
我回到沙发与茶几之间的地毯上,轻轻抚摸我刚刚一个半小时的成果。
还是会有成就感的。
忙活了一上午,直到下午三点我才终于弄完了——围着红色围巾,噙着笑的晴天娃娃。此世间只此一只,顾雨出品。
我从地毯上爬起来,去柜子那边翻找明信片。我喜欢收集好看的信纸、信封和明信片,这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即便我没什么想要寄信传达思念的人。
这个时代,写信的人少了。
在我翻箱倒柜的时候,死神先生主动向我搭了话。
“她…”
我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发现他看的是电视机柜上的照片。一张是我五岁拍的艺术照,另一张是我母亲,所以我自然明白他指的是谁了。
“她,是我的母亲。”我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照片中的她笑着,棕色的大波浪垂至腰际,她穿着黑色的抹胸晚礼服,精致的锁骨上架着一把小提琴。
她是位走在路上能引人侧目的女性,不仅貌美,还很有能力。
可是,她有一个与美好的她极不相称的身份——单亲妈妈。
我知道世上绝不止她这一个,世间正逐渐给予她们包容,但她的家人们没有。
20岁未婚先孕给这个本该前程似锦的女人造成了太多伤害。
关于外祖,在我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每次母亲带我去拜访最终都会不欢而散。他们的指责我听的太多太多,但最多的还是劝那个傻女人再找一个。在我的印象中好像还有那么几个被反复提及的名字,他们甚至愿意弯下腰轻声问我想不想要一个父亲。
我傍着她的腿,没说话。
他们是不喜欢我的。
与父母的关系一度跌破冰点,她为自己的不孝难过…可她还是选择了我。
我是她一生的污点。
所有人都该这么认为。
“她每早都会亲吻您的额头,替您捱好被子。”
我挑了挑眉。我母亲两周前跟着她就职的交响乐队去欧洲演出,预定本周末才会归来。
素未谋面的他居然知道,我很惊奇。
“她爱您。”
死神先生从不起伏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那一刻显得好遥远。
可能是我的刻板印象,我总觉得不该从死神嘴里听到“爱”这个字。
她爱我,我比谁都知道。
但我不喜一个外人对此说长道短。
我扭头撞进他波澜不惊的目光,想要终止这个话题。
于是我语气很冲地问了一句:“原来死神先生竟也懂得爱么?”
仿佛是被我的问题难住,他良久未言。
最后,我得到的答案是这样的。
他说:
生前,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