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金娥镇西菜市场,晴。
这日菜市场没有卖菜,早早就腾出一大片空地。空地人头攒动,少说也有三四百,腰间均挂了一块铁牌,都是来参赛的。两旁的房屋上更是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看得人头皮发麻。
主持的是个青衣男子,不过三十来岁,气宇轩昂,雄姿英发。他向四面观众行礼,又对选手们抱拳,扬声道:“各位五湖四海的兄弟姐妹们,欢迎大家参加第三届刺客大赛。我是主持人薛油。”
观众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
大千堵住耳朵大声吼道:“是他!是他!”
陈小二也双目泛光,忍不住跟着喊“阿油!阿油!”
白石奇怪地问:“他是谁啊?”
大千道:“薛油!黑道崛起的新星,十八岁从潭州薛家庄出道,二十岁投入太行山,二十三岁斩杀关中执事周吴郑,在二十五岁也就是前年成为了太行山最年轻的第三十三寨主,被赐银素刀,人送外号:正邪刀客?银素的执掌者?鬼王的接班人?黑道的未来舵手。”
白石听得头晕,嘟囔“怎么这么长的外号。”
“人牛逼外号自然就长,听说他还专门雇了个说书的负责在打斗前报上自己的称号。”大千解释,目不转睛地盯着主持人由衷地赞叹道:“这才是黑道新星应有的风骨!哎,他怎么当起主持了,不然他可是本次摘星大会的热门人选!”
陈小二道:“他要参赛哪有别人的事”
大千点头表示赞同。
正讨论得热烈,只听那薛油说道:“各位请看我脚下”
众人闻声看过去,只见薛油脚下有一排白圈,太白染料画成,半径五尺,相隔丈余,一直延伸到菜市边沿,数下来八八六十四个。
薛油道:“以三炷香为限,届时圈内的人晋级,圈外的人淘汰。”
旁侧的裁判已经将一炷香点燃“计时……开始!”
数十道身影率先冲出,其中就包括早有准备的白石大千五人,白石道:“按计划,去最东边的圈子。”五人一路狂奔,眼见距离那圈不过数十步,但见一道黑影一闪,一个贼眉鼠眼的瘦高男子率先站在圈内,他冲五人咧嘴一笑,正要拱手说话,便听大千喝道:“撞飞他!圆圆”,继而一个噌亮的光头冲出,砰得一下将那人闯飞出去。
占!五人一下子跨入了圈子。
这里地处最东,来的人少,又见他们是五个人,一时都不敢来闯。五人得闲,朝着中心望去,只见人声鼎沸,数百人打成一团,场面惊心动魄。
但有一些圈子早已被人牢牢占据,任凭围攻者众人,他们也纹丝不动。
靠前的,有泥衣白顶的湘帮。他们一共六人,三人在外侧呈掎角严守,另外三人在内圈好整以暇,凡是靠近的人在他们手上走不上三招便被打倒。不多时四周便哀鸿片野,十多号人倒地不起。
过去一个圈中是队穿着各异的汉子,胸前衣服上印了一个“江”字,正是和湘帮齐名的江流门。
旁侧圈子中立着五个白衣书生,一边高吟词赋一边出手,意态从容,手段却尤为狠辣,中招者不是被挖了眼睛就是被撕了耳朵,这是骚人院
在江流门、骚人院这些传统豪强之后的却都是些生面孔:
十号圈四人戴着苍鹰头饰,身披大氅,活像四只老鹰,他们手拿长弓,背负羽箭,或挥或射,赢得一席之地。
旁边十一号圈本已被一帮人占据,而后又走来三个男子,一个高瘦,一个雄伟,一个矮小,各自背负一把长刀。眼见三人越走越近,圈内跨出一人,清嗓正准备说几句狠话,那雄伟汉子已经手起刀落将他劈作两截。之后便再没人敢靠近。
旁侧十二号圈是两对少年少女,两个青色衣衫,两个白色衣衫。旁人欺他们年少,纷纷来闯。平地却刮起一阵大风,那些闯圈人顶风奔出几步,脸上身上便似被利刃划过,飚出血水,再几步便扑倒在地了。旁人惊呼“妖法”,四散跑开
之后的圈子还有书生、和尚、艳女、胡人各种怪客,毒蒺藜、透骨钉、柔丝剑、宝石、琵琶各式武器,伴随破空声、乐曲声、怪叫声,场面又是热闹又是诡异。
然而第一个圈子中的,既非本土豪强,也不是那些奇人异士,而是四个赤衣银带的男子。他们身材高伟,手持丈二长枪,威风凛凛。见人来闯,抬手便是一枪,又疾又狠,直接将来人戳了个透心凉。
大家各显神通,均占据了一席之地。
如此两炷香一过,有四十个圈都稳定下来,余下二十四个还在苦苦争夺。中间圈子淘汰下来的人渐渐发现越靠边的人实力越弱,不约而同聚集起来打算从最弱者下手。一个目标就是最东面的大千一行人。
于是二十来号人仿佛奔驰的马群,浩浩荡荡尘土飞扬朝着五人冲过来。正冲到一半,只见一个画卷展开,上面一个丰乳肥臀的艳姬双目迷离望来。当先几人双腿一软,当即跪倒,后面的人来不及刹车,接着前赴后继,一帮子人纷纷马失前蹄,扬起参天的尘土。
“时间到!”薛油声音响起。同时六十四枚铜牌飞向各个圈子。
只听他说道:“之后比赛以圈为单位,持铜牌参加。每组不超过六人。”
被淘汰的人不服了,纷纷叫嚷再给一次机会。薛油笑眯眯道:“淘汰的选手们请安静。”
仍然在喧哗。
薛油无奈比了个手势,两旁屋顶五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刀客一跃而出,手起刀落,砍翻十个带头闹事者,身子一纵又跳上屋顶没入了人群。
一股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四下顿时寂静。大千白石五人在角落瑟瑟发抖,立刻从晋级的喜悦中惊醒,意识到这是黑道的比赛,充满了血腥和杀戮。
薛油清清喉咙,继续和颜悦色地宣布:“经过组委会的商议,本次比赛将进行全新变革!除了传统三关,我们还决定加入正面对决的环节。”
场下的人闻言议论纷纷。
陈小二低声道:“大概就是因为上一届有人投机取巧,导致有实力的提前淘汰,几个浑水摸鱼的反而取得了好名次。”
大千气道:“那岂不是针对我们吗!”
薛油道:“正面对决分为两个阶段,穿插在传统三关中。所以我们第一个阶段将在明天进行。比赛采用单败淘汰制。”
白石问:“什么叫单败淘汰制?”
陈小二说:“就是安排两两对决,每一轮都淘汰一半的人。”他见圆圆、大千、白石仍然一脸迷茫,又补充说:“比如我们这次,选出了六十四组。那明天就会安排每两组进行对决,胜者晋级,最后筛选出三十二组。”
圆圆掰着指头算了算说道:“不对啊,这个正面对决一共三轮,六十四进三十二一轮,三十二进十六第二轮,十六进八第三轮。那只能选出前八强啊。”
陈小二骂道:“笨蛋,不是还有传统三轮吗。”
大千沉吟道:“明天两两对决,咱们的对手是谁?”
陈小二摇头“不知道,不过根据我的猜测,应该是1号圈对64号圈,2号圈对63号圈,依次进行。”
“啊~”圆圆看了看地面“那我们六十四号岂不是要打一号的,一号是谁?”
“是霸王门……用枪的那个。”
“啊!”圆圆哭丧着脸“我们不和他们打好不好,他们拿个枪一戳一戳的,到时候我们全被捅成刺猬了。”
“刺猬是被箭射出来”陈小二纠正他“咱们应该是成火山岩”
“呜!什么岩我都不想成”
大千也咽了口唾沫“长安霸王门,咱们不是找死吗?论打架谁打得过他们啊!
“对了!这么多人,考官都能记得住号吗,咱们不如蒙混过关?”圆圆兴高采烈地提议。
陈小二举起铜牌“看!上面写的什么!”
正面写的是“摘星”,背面写的“六十四”
“那岂不是逃不掉了?”众人丧气。
“所以……”陈小二神秘一笑:“咱们只需要和别人换一个牌子就行了。”
“可是要怎么去换呢?别人又不是傻子。”
“别急,我自有办法。”
深夜,房间还燃着灯。白石和圆圆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阿电抱剑静坐,大千轻轻敲着床垫等待陈小二回来。
房门声响起,大千跳将起来开门,惊呼“熊猫!”
“什么熊猫!”陈小二骂骂咧咧进来,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借着烛光,只见陈小二鼻青脸肿。大千问:“你不是去贿赂人家了吗?”
陈小二骂骂咧咧道:“哪知道这些练武的都是愣头青,二百两银子都不肯和我们换。”
大千道:“你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
陈小二哼声道:“金钱的力量是万能的,只能说明我开出的价码不够高。不行,我得去再去趟唐联社西北分舵,要向他们多要些额度”说着起身欲走,大千连忙将他拉住道:“别别别,再加钱,咱们就算这轮进了,也是亏本啊。”
陈小二怒道:“不蒸馒头争口气,我陈小二何时……”
大千道:“钱是其次,我怕你会被打死呀!”
陈小二推开大千说:“生命诚可贵,金钱价更高,若为尊严故,二者皆可抛!大千,我若牺牲了,记得把我这句话记下来,可别让后世裴姓小子给抄去了!”
大千奇道:“谁是裴姓小子?”
陈小二已经推门欲出了,却迟迟没有迈出去,大千追上去,却见门口已经立了一人,一个女人。
“高凡!你来做什么!”大千惊呼。
“高凡?”白石闻声惊醒,盯着高凡几秒,结结巴巴道:“高……高凡,你怎么来了?”
高凡却不回答,踱进屋子,环顾一圈,将一块铜牌丢到桌上。
“这是什么……三十五号!”大千拿起铜牌一看,吃了一惊“你哪来的?”
“偷的”高凡轻描淡写道。
“偷!”白石愣了一愣,关切道:“你要不要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这次参赛的人都很厉害很恐怖,你没受伤吧。”
高凡道:“他们这号码在中间,自以为高枕无忧,就一人值夜,我将他收拾掉就偷了牌子走了。”
陈小二竖起拇指道:“高姑娘轻功卓绝,手上功夫也了得,竟能不声不响地将第三十五名队伍的成员收拾。”
高凡道:“自然不会像你们这么没用。”
陈小二也不气恼,反赔笑道:“那是那是,高女侠是名门正派,身手胆识自然不是我们能比。”
高凡说:“少拍马屁,令牌我可以给你,但我要加盟。”
“加盟!?”白石大千异口同声地说。
高凡点头:“我早想见识一番黑道的摘星大会。我打听过了,一个队最多六人,你们还有一位空缺。”
“成交!”不待白石大千说话,陈小二当即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