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后的桃小别只觉得神清气爽,出门后见柳忆已等在了门廊之前,便笑眯眯地冲柳忆叫了声“走吧”,柳忆朝她点点头,照旧一声不响地跟在她的身旁。
他二人刚走出德馨居便看见等在山道上的葆迦年,桃小别心知他必是在等着自己,赶紧一溜小跑来到他身前,笑着问他:“你是根本就未午休还是醒得比较早啊?”
葆迦年就道:“把青天白日的大好时光浪费在午休上,岂是本殿下会干的事儿?”
“那要如何你才觉得不是浪费?”桃小别歪着头看着他。
葆迦年的凤目就笑成一道弯弯的月牙:“自然是修习打坐,参悟术法,或者守在这里,等着我的心上人蹦蹦跳跳的向我奔来。”
桃小别眼中的那抹笑意还未荡漾而出,她突然感觉到体内气血一阵翻涌,而脑中也突然一阵眩晕,她立刻捂住胸口扶住额头,整个身子也止不住的摇晃着。一旁的柳忆立刻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葆迦年更是焦急地一步跨到她跟前扶住她的另一侧胳膊:“你怎么了?”
桃小别好不容易稳住心神,这才睁开眼睛看着葆迦年道:“我也不知道,只觉……只觉心内一阵沸腾,然后……脑子就晕了一下……”
柳忆一直在仔细查看她的面色,此刻突然大惊失色地道:“你的眼睛……”
葆迦年闻言也赶紧去瞧桃小别的眼眸,只见一道金红的亮芒在桃小别的眼中一闪而逝,如流萤般只绚烂了短暂的一息。他便松下一口气朝柳忆道:“无妨,我们妖灵之眼眸向来如此,并非永远是黑色,当情绪激动,力量变化或是身体有恙之时,眼眸都会闪现妖异的色彩……”说完若有所思地看着桃小别又道:“别儿近段时日里身子可有任何不妥?”
桃小别摇了摇头:“并无。”说完晃了晃头又摸了摸心口又道:“奇怪,突然又好了!”
柳忆就微蹙着眉头道:“今日还是早些回疏影清溪,请师尊给小姐好好瞧瞧。”
平日里的葆迦年最烦听到柳忆叫桃小别早些回家的话,但此刻也赶紧附和着:“对,不管是何原因都不可放任不管,尤其是我们妖灵,若是神魂不稳就极为麻烦。刚才见你面色潮红并现痛苦之色,想来应是神魂上出了什么差池,还是请求离上神好好为你诊视一番。”
桃小别一听也不得不郑重地点了点头,三人便不再说什么,均是心事重重的往映雪堂走去。
今日下午的课业是李达一上神的心经,经过一载有余的参悟和修习,桃小别对这门原本并不上心的课业有了浓厚的兴趣,她开始领悟心经乃一切修行的根基,将那些天理大道铭记于心更有利于摒除杂念,做个心无旁骛的修道之人。所以如今的她早已能将厚厚的《天理大同典》倒背如流,而且对其中的法条和铭理也渐渐有了自己的感知和领悟,若是静下心来,她也完全能够做到“行止由心,心观自在”。
李达一上神自是将桃小别的变化看在眼中,原本看向她的挑剔的眼神也逐渐闪耀出和光,有时候还能对她露出欣慰的笑意来。
不光桃小别对这门课上了心,其余的弟子不管是惧怕李达一上神还是仅仅只是喜爱他的课,总之但凡是心经课所有人到的都很早,从来无人敢迟到或是缺席。
而这天,澄黛却是迟迟没有现身。
桃小别看到洛安、珩景、昭辰一一落了座,最后连奕瑜也翩翩而来,眼看上课的时辰将至,澄黛却是独独没有出现。桃小别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慌乱,赶忙凑到珩景身旁道:“澄黛呢?你瞧见澄黛了吗?”
珩景皱着眉看向澄黛空空如也的案几:“我今日在房中静坐冥想,稍稍耽误了一些时间,出门便比平常晚了些,我还以为七公主应该已经走了,哪知……”
洛安见桃小别焦急地模样就道:“或许就是睡过了头,说不定此刻她已在赶来的路上。”
奕瑜朝门外看了看也道:“李达一上神还未到,澄黛妹妹还有时间。”
葆迦年仍在为桃小别先前忽然出现的神魂不稳之状担心,此刻仍旧心事重重地紧盯着桃小别,生怕她再出现什么异状,而昭辰此时却笑着道:“咱们这位七公主最爱睡懒觉,午休这种事根本就不适合她,她只要一躺下去便要睡到天昏地暗才肯罢休,说不定今日这堂课就会被她睡过去。”
“那可不行!”桃小别立刻站起了身:“我还是回德馨居去看看吧!”
她话音刚落就从门外飘进一团流光,流光一闪而至,在映雪堂中央的那张讲案前化作了李达一上神的模样。
李达一淡淡地瞥了一眼仍旧站着的桃小别,坐在她身后的葆迦年立刻拉了拉她的裙摆,桃小别只得低下头坐回自己的位置,心中却在大骂澄黛:好你个瞌睡虫,明明知道是李达一上神的课也敢迟到,呆会看他怎么罚你!
她心中虽然说着狠话,但其实却无比担心,频频往身后的大门望去,实在希望那张惯常嬉皮笑脸的熟悉面孔赶紧出现。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连李达一上神的脸上也现出了诧异的神情,只见他望着澄黛空缺的座位道:“七公主今日是有何事吗?若说迟到,如今半个时辰已过,这般无视时辰规程,是否太过无度?”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谁也不敢替澄黛辩解半句。桃小别倒是想为澄黛说些什么,但她抓耳挠腮想了半晌也不知自己到底该如何说。她也想过干脆撒个谎替她告假,不过若是真的要告假,在这堂课开始前就应报与李达一上神知晓,如今等到上神有了怒意才开口告假,那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欺瞒!何况李达一上神是谁?他可是天界最为睿智之神,想在他面前耍心眼,显然是自寻死路。
洛安和珩景自然也与桃小别想到了一处,他们都默契地认为,此时默不作声就是对澄黛最大的帮助,免得说多错多,保不齐他们说错的话最后都会被李达一上神算到澄黛的头上,在罚她的时候更是要往狠了罚。
因此,这堂课众人虽然都忧心忡忡,但好歹也没再出更大的乱子,而澄黛真是绝,竟然真的一直没有出现,李达一上神最后只留下一句:“叫澄黛晚些时候自己来天宣阁领罚!”说完便冷着一张脸离去了。
昭辰此时就难以置信地冲面面相觑地洛安几人道:“这个澄黛今日是怎么了,难道是睡过了头干脆不敢来了?”
洛安皱着眉摇了摇头:“不会,七公主的胆子还没有那么大。”
葆迦年此时也道:“对,澄黛那丫头虽然顽劣,但在几位上神面前还是知晓分寸的。”
而桃小别和珩景早就朝门外蹿去,桃小别的口中更是气恼地叫着:“我这就去踹开她的房门,她若是当真还在睡着,那本小姐今天就要揍到她起不来床!”
珩景虽然跑在了桃小别的前面,但听到她说出这番狠话也不得不回过头来劝慰道:“她若果真是睡过了头,想到上神的震怒,此刻恐怕正在哭鼻子呢,小别姑娘就莫要在恐吓她了。”
桃小别见珩景这般维护澄黛,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有大殿下在我哪儿敢恐吓她呀!”说完还朝珩景挤了挤眼,珩景垂下眼眸浅浅一笑,二人便不再言语,干脆纵身往德馨居飞去,而洛安、葆迦年等人也跟在他们身后,一行人转眼就来到了澄黛的寝房外。
桃小别脚一粘地立刻就冲到澄黛的房门前,口中也高喊着:“澄黛、澄黛!你快给我出来!”说话间她已抬手拍到了澄黛的房门上,房门立刻应声而开,等桃小别几人冲到澄黛的房内时却根本未见澄黛的影子,连她惯常乱糟糟地床榻上也整理得整整齐齐,丝毫不见有午间睡过的痕迹。
桃小别立刻惊疑地大叫:“这个疯丫头难道午间就未曾回房吗?”
珩景的眉头已纠结成一团乱麻,此刻就看着屋外道:“她到底去了何处呢?”
而此时桃小别眼珠一转立刻凑到珩景跟前问:“澄黛今日午间可有找过你?”
珩景狐疑地摇摇头:“未曾。你为何会有此问?”
桃小别当然不能说出来,只得气馁地挥了挥手:“不为何,就是想问问!”其实桃小别想到的是澄黛若是午间便去向珩景表明过心意,若是珩景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恐怕这位任性的七公主便会负气得躲起来了。而现在连这种猜想也是落空,她心中不免有些慌乱,宋戡不告而别的往事又浮上她的心头,她实在是惧怕这种站在别人的寝房中却找不到人的惊惶。
葆迦年见桃小别如此焦躁,便耸耸肩劝慰道:“或许……澄黛就是午间睡不着……便跑到山顶去玩去了?”
葆迦年的话实在毫无依据,但眼下大家也没有别的办法,洛安就道:“眼下也只能四处找找了,反正应该就在这天芒山中。”
而桃小别突然眉头一挑:“藏经洞!她会不会悄悄去了藏经洞!说不定她有本事进没本事出,眼下正被困在里面,等着咱们去解围呢!”
珩景与洛安对视一眼,皆是认为桃小别的这个猜想很有道理,当下也不再多言,相继化作银芒往藏经洞飞去。
藏经洞前自然仍有天兵把守,桃小别一行六人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跑进去查探,洛安就道:“眼下也无需再瞒,找到澄黛要紧,反正她今日缺席李达一上神的课业已免不得要受罚,若是被困在藏经洞中属实,反倒是个很好的借口。”
此时奕瑜就不赞同地道:“若她当真被困在里面,岂非又多了一项私闯藏经洞的罪名?”
而昭辰则道:“最重要的是,她怎么可能被困在里面呢?”
桃小别已经不耐烦了:“别管那么多,先找到她再说,只要找到了澄黛,接下来想编任何谎话都是小事!”
桃小别之言让洛安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他还是当先从几人藏身的石壁后走出,几名天兵一见到他赶紧朝他行了一礼,而洛安就道:“烦劳你等带我们进去瞧瞧,这藏经洞中可有他人闯入。”
几个天兵面面相觑,皆是不懂这位素来矜冷的五殿下到底是何意思,其中一个就惶急地道:“我等恪尽职守并未偷懒,今日并未放任何人进去,请殿下明察。”
洛安就温和地说道:“本殿下并非有责怪你等之意,只是眼下事情急迫不便对你等解释,你等带着我们速速进去查探一番便可。”
天兵们的脸上顿时现出为难之色,洛安只得说道:“看来本殿下只有实言相告了,南湖的七公主不见了,我等眼下正在四处寻她,怕她用了术法避过尔等的耳目进得洞去却又被困在里面出不来,这才前来查探,我们几人跟你们进去,若是七公主在里面便由着你们报与各位上神知晓,若是七公主不在我等便立刻退出来,有你们在一旁看着,也不怕我们动了藏经洞里任何东西。”
几个天兵对视一番,再看看驻立在跟前的几位殿下和公主,深感自家得罪不起,便只得拱手说道:“还望各位殿下、公主体恤,进洞后务必不能碰任何东西,而且不管七公主在不在里面,今日之事我等都必须报与八神知晓。”
洛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他们一行六人就跟在几位天兵身后急急忙忙地冲进了洞中。
藏经洞中仍旧是那副书山牍海的样子,但让他们失望的是,仍旧不见澄黛的身影。桃小别怕澄黛听到人声便躲了起来,干脆在洞中大叫着她的名字,一时间洞中全是此起彼伏对澄黛的呼唤。
藏经洞再大,他们一行六人加四个天兵很快便瞧了个遍,但仍旧没有澄黛的踪迹,当他们沮丧的走出洞来时桃小别和珩景的脸上都现出了少有的慌乱之色,连向来淡定的洛安也皱起了眉头,众人更是不敢停驻,马不停蹄地又往山巅而去,希望能在那里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可是澄黛也并不在山巅。
洛安终于也有了些许焦躁:“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还是分开行动,两人一组,从山顶到山脚一寸一寸的找,那些往常我们常去的地方要找,不常去的地方也不能放过,一个时辰后在德馨居大门前汇合。”
众人都没有异议,葆迦年与洛安往右,珩景与昭辰往左,桃小别和奕瑜就一起沿着当中的那条山路一路寻了下去,此时也顾不得再藏着掖着了,他们一边走一边喊,心中的焦急和惶惑大过了所有,只希望那个惯常戴着伶俐笑容的人突然蹦出来,朝他们大叫一声:“哈哈,你们这些笨蛋,被我吓到了吧!”
然而,不管他们如何呼喊、奔走,整个天芒山都未见澄黛的身影,当几人在德馨居的大门前汇合时,暗夜已将浓稠的黑散布到了天芒山的每一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