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高照下,除了路边树梢上鼓噪的金蝉不断叫嚣着今夏,空茫茫的柏油路上还映着艳阳的微光,再无一位顶着酷暑出行的旅人。当然,除了她们如此轰鸣中驾风乘阳的一家。
李柱国黝黑健壮的双臂直挺挺的扶着拖拉机的机把,渔夫帽檐下被风吹掉几粒汗珠子落道了车厢的雨伞上,躲在雨伞下的星夏悄悄挑起些伞角想要仔细瞧看一下这县城的柏油路,却又是一阵呵斥。“贱爪!把伞弄坏了恁买啊!”
王庆花正躲在外套下避着暑意,偏巧刚一抬头便抓到了星夏的小动作,她心想自己都不舍得用给这俩丫头用,可这丫头偏偏不老实的掰伞玩,看着就来气,真恨不得把这死丫头扔到马路牙子不管了!
月秋没有遮伞也没有用衣服遮住阳光,听到星夏又被训了一顿偷偷钻到伞下给星夏做了个鬼脸,星夏悄悄吐了下舌头,也未将母亲刚才的骂语放在心上。
“瞎管!不就一把破伞吗!玩是地!”轰轰隆隆中传来了李柱国的喊声!“想玩多少玩多少!老子给买!哈哈哈~“如此炙烤下,父亲还能如此开怀大笑,不单月秋姐俩诧异,就连母亲也惊愕的张大了嘴巴。他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要回家高兴的吗?她们娘仨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走了有一会儿后,原本平稳的拖拉机箱突然变得晃晃悠悠起来,嘭嗵咕咚的碰撞声在拖拉机箱子里有序炸开,原本平稳泛光的柏油路突然变成了一片坑坑洼洼的乡间土路,就算是极极慢的行驶那轮胎也会揉搓掉一层深灰,跟着机箱排列成一串黄璞璞的长尾巴。
轰隆隆!轰隆隆!噗~“呦!柱国家的大学生回来啦~”村口老槐树下一个挥着大蒲扇乘凉的老人,激动的攥着蒲扇朝她们方向挥去,李柱国朝着老人点了下脑袋便未再理会。
“她大奶奶凉快呢~”树下老人是村子里最年长的一位老人,今年已有九十好几的高龄了,仍旧精神头倍棒眼也不花耳也不聋,平日除了爱打听些八卦,就是搬着小马扎来这槐树底下乘凉了,按照村里辈分月秋姐俩要喊她一声大奶奶。
“嗨!毛个大学,俺家可供不起喽!赶紧下来找个对象行喽!“王庆花脆生的跳下了拖拉机,将刚才路上遮阳的那件薄外套团了团,扔到了月秋放书的纸箱里。
月秋朝老人微笑打了声招呼,便被母亲这般话语堵塞,月秋当时未有反驳,只是安静的盯着纸箱里被外套蒙住的课本发呆。
“恁两个把东西抬堂屋去!”王庆花指挥着让月秋姐俩将麻袋抬回家里,自个笑意盈盈的扭着大跨拍着屁股上的灰尘朝着槐树荫凉下走去。”她大奶奶~您看有合适的小青年给俺家说和说和哈!”王庆花朝着树根旁的石头使劲吹了几口气后坐了上去。
老人混沌的眼仁里闪过一丝不明来历的精光。“俺这都已经黄土埋到脖子喽,哪还中点用哦!~”这老太太虽是从封建迂腐河流淌过的人,但她可一点都不迂腐糊涂,听村里老人说过她曾出身于富贵之家,幼时还有专门教她读书识字的先生,后来落寞了才没能继续学习。
所以很久之前月秋因要读高中闹出的事,村里只有她站在了月秋这边。
王庆花顿了顿声,心里朝着老人狠狠翻了个白眼。“呦,瞧您说得,十里八村那还有您不认识的人呦?”王庆花知道这老太太晓得人和事多,毕竟这十里八乡上过小学的人都是她带出来的,逢年过节时,她家门口的人总是多到站不开脚,不是因为大家顾念师恩来访,而是老人人脉广,大家都喜欢找她来说亲或者介绍对象。
老人别过头去,朝着正在搬弄行李的月秋望去,良久回过头来悄声叹了口气。“老李家媳妇,恁别怪俺多嘴喽~恁家月秋是个苗子儿呀,好好上学,以后肯定能走出咱这个小疙瘩地哦!”虽然月秋读小学那会她已经退休了,但她一直都有听到月秋的名字,因为月秋小学的班主任正是她的儿子。月秋对于学习的热情正似她当年一样,她已干枯将逝去,而月秋才刚刚萌芽!
王庆花轻轻的哄笑了两声,心想这老太太书读的倒也不少,不也和她一样呆在这小小村庄一辈子。“瞧您说的,小丫头哪有想让走远的哦,那俺不白养喽~”
老人沉默未语,低头瞧着脚边一只蚂蚁正顺着她的鞋边往裤腿上爬着。“不张眼的小东西,往哪爬哦?大树在那边~”枯竭似深秋干枝的褐色手指,朝着裤腿边轻轻一掸,那只蚂蚁落到了大树延申出来的根系上。
王庆花听见了老太太的低语,以为是在指桑骂槐的骂她!“俺先回去喽!赶明个找西头黄婆子给说和说和,俺不信俺这么好闺女吊不来个两毛球!”王庆花虽有怒意也未敢发作,只是言语间的声调加重了几分,一摇一摆的拍着屁股上的土渍走了去。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岁月至末谁能与这老树有何区别?无一列外皆寻一处黄土将根埋葬。
老人未有说她之意,只不过是她自寻烦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