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
少年还是一直保持着那副动作和姿态坐在床上。
她的眉眼低垂，暗黄的灯光洒在了她那长又密的眼睫毛上，仿佛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光。
“吱吖——”
门没有锁，被打开了。
“哒、哒...哒...”
脚步声轻轻地响起，小心翼翼的，似乎很怕惊扰了床上的人儿。
“晞晞。”
来的人正是墨钰。
他身穿一袭宽宽松松的灰色睡衣，脚踩着拖鞋就走进了万泽晞的屋里。
“晞晞？”他轻轻地喊，动作温柔的坐在了床边上。
“你来干什么？”万泽晞的声音嘶哑，语气声硬。
墨钰垂眼，拉过少年的手，细心的他一眼就看见少年的掌心处的伤痕，他的眉眼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戾气。
“你的手谁伤的？”墨钰的语气很危险。
“没事。”万泽晞冷漠的抽出了自己的手。
墨钰瞧着这样冷硬的少年，只觉得他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上一世少年就是现在这副样子，冷冰冰的、高高在上的，宛如一个帝王似的，让人高不可攀。
同时也让上一世的他真切的感觉到了什么叫“爱而不得”。
万泽晞是他墨钰一直可望不可求的人儿。
也是他想放在心里宠着，护着，疼着的人儿。
“没事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好的。”墨钰的声音此刻温柔的简直能够溺死任何一个人。
“如果你觉得很痛苦，很难过，就往后退吧，站在我的身后，我替你挡，如果痛苦在后面，你就站在我的前面。”
万泽晞无声的笑了一下，她表情淡漠，眼神空洞无物，她的心里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墨钰，这个问题她存了好长时间。
她问：“墨钰，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我冷漠无情，偏执阴暗，既不善良也不温柔，这样的我你为什么喜欢？”
她万泽晞打从一出生，就活在了冰冷的世界里，目光所到之处都是世界的丑恶，人性的冷漠。
父亲从小就对她过于严苛冷漠，稍有不顺心就是关禁闭，禁止吃饭，或者是挨一顿打。
一直到现在，父亲的那个眼神她都记忆深刻，父亲说的句话也被她深深的烙印在了灵魂里。
“如果不是阿卿，你也不配来到这个世界上。”
那个时候的她，虽然心性早熟，但到底是小孩子，因为这句话，她的心里一直有股子怨气在。
记得那年，她被人给绑架了，父亲并没有让人来救她，只是在电话告诉她：“我万霖的儿子得学会自己活着回来。”
最终，她九死一生，浑身是血的活着回来了。
还有那次，她被保姆卖给了人贩子，于是她遇到了墨钰。
后来她回来的时候，她一直就感觉到哪里奇怪，那个保姆跟在她的身边也有些时间了，看着不像是那种奸诈好财的人，没想到却一声不吭的把她卖了。
后来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父亲授意的，躲在拐角处的她偷听到了一切。
“哥，他毕竟是你儿子，你就这么放心？”电话那头很明显是她叔叔的声音。
万霖不在乎的道：“有什么不放心的，她这不还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哥，我觉得保姆被你授意的这件事情要是被这孩子知道，恐怕他得怨恨你一辈子。”
“怨恨我万霖的人多了，她还谈不上。”
那一刻，小孩子的心一瞬间坠入了冰窖，戾气也一下子从头灌到了脚底。
本以为父亲会觉得她这次事情做的不错，就算不夸她，也会对她和颜悦色些许。
然而这一切都是妄想。
父亲只有在母亲在的情况下，才能对她温和些许，其他的时候大多数都是对她不理不睬，或者冷冰冰的模样。
她深爱她的母亲白风卿，然而她的外貌到性格却像极了她那个一直怨恨的父亲万霖。
冷酷，绝情，阴暗。
这样的她到底哪里值墨钰用两世去喜欢她。
是的，两世。
她不久之前就发觉了端倪，她看出来了，墨钰跟她一样，也重生了。
他不说，她就不问。
本以为重生回来的他会觉得厌烦这份感情，会觉得厌倦了，心累了，不想再喜欢她了，又或许觉得看清了她，觉得她不值得他这样去深爱。
墨钰迟迟没有回答，因为他在想，他想认真而隆重的回答她。
其实他也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去喜欢一个人，去爱一个人吗？
他就像是活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见不得光，而他们初遇那年，他在她的眼里却看到了光，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欲望的，淫秽的，得意的、狠毒的，却唯独那双眼睛与众不同，冰凉又透彻，干净又冷漠。
每每他快要坚持不下来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那双眼睛来。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深入骨髓，无法剔除。
“怎么？很难回答吗？还是觉得我并不值得你喜欢？”万泽晞表情淡漠，眼睛深处却仿若群星坠落，变得黯淡无光
墨钰摇了摇头，俊美昳丽的面孔上一片认真，只见他的眼神深邃而深情的道：“喜欢一个人真的找不出什么理由，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凤凰非梧桐不止，夕阳非西天不落，长江非东海不入，而我非你不可。”
一直以来，两个人都是含蓄的表达着自己的感情，从来没有正式的表白过一次。
“哈...呵呵呵。”
万泽晞徒然笑了起来，一开始是无声的笑，而后便逐渐笑出了声，愉快且又悲恸，眼神冷沉沉的，看起来煞是吓人。
她嘶哑着嗓子说：“你知道吗？刚才我想杀人，想杀了你们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那一刻，我的脑海里正在制作一个完美无缺的杀人方案。听着，是不是觉得很可怕？我也是这样觉得。”
少年不再垂着头，而是抬起了瓷白的下颚，昂起了额头，只见她的眼角处流下了两行浑浊不清的泪水，然后滑过了鬓角，这让目睹着这一切的墨钰，心疼的简直无法描述。
墨钰的指腹按在了少年的眼角处，垂着眼，表情温柔似水的，一点一点的替她抹去了泪水。
他说：“如果你想杀人，我给你递刀，如果你想杀自己，我会绑着你，或者我们一起死。”
话音刚落，她的唇落在了他的唇上。
突如其来的吻让墨钰怔了怔。
而后他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少年的唇很软，也很甜。
男人压抑着内心深处突然迸射而出的疯狂欲望，他轻而温柔的回应着对方。
良久。
就在两人都快要窒息的时候，他们终于互相离开了对方的唇。
她轻轻地喘着气道：“我舍不得。”
见墨钰只是微微喘着粗气，不说话，她喊道：“墨钰？”
墨钰山水画似的眉眼自成一派温柔春意，只见他摸了摸万泽晞的头，沉声道：“没事的，我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