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下了数天的雨终于停了,太阳也是难得的露了一次头,这在南方的春天是颇为难遇的。
一早,韩当归便被安胖子和赵齐天拉去溪边摸螃蟹,刘喜阳脚崴了,只能待在家里抬头看着房梁。
石桥下,几个少年光着膀子扎起裤腿儿,在清澈凉爽的溪水里边一块一块的翻石头。这河蟹喜欢躲在石头底下,要翻起来才能看见,其实一般螃蟹要在秋末初冬才开始产卵,那个时候螃蟹是最肥美味的,老人有句老话说的好:九月母蟹美,十月公蟹肥。
可这几个小子哪懂得那么多,只顾玩,觉得好玩就行了。
“胖子,快,你裆子下有条草鱼!”
赵齐天光着上身,指着安胖子大喊道,后又急忙把嘴捂住,怕把鱼吓跑了。
“哪呢哪呢?!”
安胖子急忙向裆下看,一旁的韩当归一把把他把住。
“嘘~”
韩当归手指堵住嘴巴,示意不要说话,安胖子立马不动。
韩当归弯着腰,屏住呼吸,仔细地看着水里头的动静。
他的眼睛不断搜寻着,突然,目光锁定在了石桥梁下一块石头盘,一条足足有二尺多长的草鱼正静静的在那里呆着,吐着泡泡。
韩当归屏住呼吸,轻轻地走了过去,眼神示意安胖子和赵齐天两人绕过去。
二人会意,蹑手蹑脚地从两边围过去,三人将那鱼堵在了桥梁下。
渐渐的,韩当归离那条鱼越来越近,说时迟那时快,韩当归双手猛的向前抓去,那鱼虽大,但却挺灵活的,一扭头就从韩当归胯下钻了出去。
“可惜!”
赵齐天和安胖子拍了下大腿可惜道。
“可惜,差点儿。”
一道声音从岸上传了过来,韩当归抬头一看,一英俊剑眉少年卷着袖子,一脚踩在大石块上,手里扔着两石头看着自己。
“这谁啊?没见过呐,外乡的?”
赵齐天和安胖子趟着水,行到韩当归身边,低声私语道。
“哦!我记得你!你是两天前那个......”
韩当归猛的一拍大腿,大声喊道。
“咋啦?当归,你认识?”
安胖子拍了一下韩当归的肩膀问道。
“谈不上认识,前几天我去采药,回来时碰见一行外乡人向我问路,里头就有他。”
韩当归边趟水上岸边说道。
那英俊少年见韩当归上了岸,便走了过去。
“兄弟,前几天谢谢你帮忙带路啊。”
那少年扔着石头儿灿烂的笑道。
“小事小事。”
韩当归连忙摆了摆手。
“小哥,你会抓鱼?”
韩当归问道。
“会阿,看着。”
那少年十分自信的点了点头,一把抓紧了手中的石头,眼神陡然凌厉,对着溪中便扔了进去。
那石头似离弦的箭似的射向水中,
“扑通!”激起一阵水花。
过一会儿,射中的那片水渐渐有点儿红色,一条鱼翻着白肚浮上了水面,赫然是刚才那条草鱼!
赵齐天和安胖子嘴巴张的大大的,下巴都快掉了。
“牛逼!”
两人对视了一眼,半天吐出这两字。
“小哥,厉害啊!”
韩当归眼睁得大大的,一脸崇拜。
“没什么没什么,正常正常。”
那少年哈哈一笑,手摆了摆,但掩盖不了脸上的得意。
“老弟,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就相当于谢你前几天帮我们带路了。”那少年揽住韩当归的肩膀,拍了拍胸膛说道,两人站一块,少年还高了韩当归半个头。
“小哥小哥!我们也想学!”
赵齐天和安胖子急忙上岸,那笑得简直跟哈皮犬似的。
“老弟,你叫啥名啊?几岁?”
少年装作没听见他们的话,向韩当归问道。
“韩当归,十六......”
韩当归想了想,说道。
“我叫韩亦宸,也姓韩!这么一说我还能当你大哥呢!我二十!”
少年咧嘴一笑。
“大哥!”
韩当归毫不迟疑就叫了。
“兄弟,你这性子我喜欢!”
少年看见韩当归这么直接就叫了,哈哈大笑道。
“大哥大哥!我们也想学呐!”
赵齐天眼睛闪闪发光,一旁恳求道,安胖子也眨了眨眼睛,一脸哀求。
“去去去,一边玩手指去。”
韩亦宸一脸嫌弃的说道,赵齐天与安胖子一脸失望。
说罢,便拿起一颗小石头递给了韩当归。
“兄弟,先收腹,然后手要弯,不对,直一点......对了!就这样......”
“这样扔出去?”
“不对!出手要快!要狠!你再试试。”
“这样拿着吗?”
“不对不对......”
......
院中,殷老先生抽了口烟,吐了口青云继续削着手中那把成型的木剑,那被林玉台称为韩将军的中年男子此时正缓步在这破院子中转悠。
“多等一天会死?”
老人削着木剑,时不时拿起来量了量。
“先生莫怪,晚辈只是想过来看看先生这十几年来过的怎样。”
那中年男子停下脚步,脸上难得的浮现一丝微笑。
“十几年过去了,老头子依然是那个老头子,只是当初那一身热血的小将如今已经成为了大名鼎鼎的大将军了。”
老人看了中年男子一眼,不知是自嘲还是......
“先生......”
韩伏虎似是还要说什么,但看见老人低下头继续削那木剑,便只好将话吞了下去了。
“那少年颈上的玉牌?”
良久,韩伏虎问道,突然感觉周边冷了一下,老人那双眼睛似那鹰眼般冷厉地盯着自己,脸色陡然一沉。
“你有没有跟那皇帝小儿提起过他?”
老人收回眼神,低声问道。
“没有。”
感受到空气恢复正常,韩伏虎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老人时隔多年,还是这般厉害。
“我知道先生此番愿随我回去是为何,我自然不会做那些没脑子的事。”
韩伏虎说道。
“你知道便好,我们都欠那个孩子,很多,很多......”
老人冷哼了一声,随后眼神黯淡,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被火光照亮的夜晚。
“前两日陈兰那边的人来过。”
老人突然说道。
“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听老人这么一说,韩伏虎眉头皱了起来。
老人缓缓的点了点头。
“看来这十方阎罗殿能耐还真不小,居然找到了这里。”
韩伏虎眼神一冷。
“现如今的将军府,尚还不是他们的对手。”
老人站了起来,扫干净了身上的木屑。
“晚辈知道,因此近些年来,我们大周也只是一直安踞在北域。”
韩伏虎点了点头。
“如今的大周,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大周了。”
韩伏虎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之色。
“朝政庙堂之事如今都与老夫无关了。”
老人冷冷的看了一眼韩伏虎,韩伏虎苦笑了一声,是啊,若不是那庙堂,这位老人会绝意来此偏僻小镇?
老人举起手中的木剑,扬去剑身灰尘。
随着老人这轻轻一扬,地上溅起一道灰尘。灰尘落地,木剑所指的那边竹椅应声裂成两半,地上还出现一道细细的细缝。
“你先回去吧,明日一早等我,老夫还有点事要办。”
老人将木剑收起,拿条布条裹了起来。
“好。”
韩伏虎点了点头,推开柴门离开了。
老人走到房檐下,拿了把椅子垫脚,从檐上拿下了一个长木匣。
“老朋友,好久不见。”
老人吹去匣上灰尘,打开,将一把裹着旧布条的剑拿了出来,老人解开布条,剑身露了出来,
也是一把木剑,只不过比起老人刚削好的那把,更加好看。
红色的木剑布满树的黑色年轮,虽是木剑,但却光滑无比。
老人眼光柔和,将木剑重新裹上旧布条,将那把刚削好的剑放进那剑匣中......
傍晚,林玉台正坐在房内,蘸墨提笔在书案打算写点什么,突然他猛的一抬头,看见一个老人坐在茶座上。
“前辈!”
一看是殷老先生,林玉台吓得扶了一下竹冠,连忙起身作揖。
“这把剑,你留着,等合适的时候再给他,明天一早便带他离开这里。”
老人取下背在身后用旧布条裹上的木剑,放在了茶桌上。
“前辈您这是?”
林玉台看着那把剑,惊了一下,有点缓不过来,怎么这老前辈突然就答应了。
“你小子记住了,要是教的不好或者让他在外头被人欺负咯,老夫就把你们那破地儿的藏书楼拆了!”
老人看了看林玉台,冷声说道。
“是是是!”
林玉台吓得擦了擦冷汗,双手接过那把木剑。
“如今外头有很多人盯着我,他跟着我太危险了。”
老人看着林玉台说道。
“晚辈定不负前辈所托。”
看着眼前这位苍老的老人,林玉台脸色一正,正襟作揖。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听罢林玉台此言,老人微微一笑。
“记住,明日一早便带他离开。”
言罢,老人起身,拂袖离门而去。
林玉台手中拿着剑,看着老人离开时那孤独的背影,他仿佛看到了三十多年前那站在云山之巅上那手拿三尺青锋的潇洒剑客。
以剑指天,睥睨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