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秀
凉风又爽爽地吹起,桂花细细碎碎地散发着幽香。这时候,总有一些往事在心头浮现。那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文艺界学习平武背篓剧团送戏下乡。我带着豫剧团的演员,每人背一个背篓,装上服装道具,到现今元坝区的王家、卫子、虎跳一带巡回演出。每到一地,在农民的晒坝上扯一个圈子,乐队打一遍静场锣鼓,李铁梅等便在晒坝里上场了。那时候,农民看一回大戏很不容易,他们不光对近在咫尺的演员看不够,就连演员穿的衣服也要看个究竟。记得有一次,李铁梅正唱到“红灯高举闪闪亮”,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突然从观众席上站起来,大步走到李铁梅身边,台上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而这个妇女却不管不顾,转着圈从上到下把李铁梅看了个够,最后扯起那演员的印花衣服,连声说:“啧啧啧,这才叫个好看呐!”观众哄堂大笑,演员哭笑不得,而我在尴尬之余,则被她的那份淳朴深深打动。最让人难忘的,是戏散后在老乡家吃晚饭。我们三三两两被分配到老乡家去吃派饭。坐在院坝边的桂花树下,肉煎饼端上来了,又红又亮,香气扑鼻。开饭前,老乡把自己的娃娃支得远远的,深怕不懂事的娃娃抢吃桌上的肉煎饼。吃完饭,我们走进灶房去放碗,揭开锅盖一看,才发现锅里原来一半是白米干饭,而另一半是酸菜。
有一次,我们到太公红军山附近慰问一个烈属。那是一位七旬开外的老妇人,黑色长帕左缠右绕,也掩不住散乱的白发。老人为革命献出了丈夫和唯一的儿子,现在孤身一人,靠养鸡、捡柴卖过日子。看完我们的演出后,她抖索着打开一个大木柜,从中端出一个小碗要我们吃。一看,竟是一碗拌了白糖的桂花。那桂花被白糖一渍,已变成深紫色,但仍有淡淡的幽香。老人望着院内,循着她的目光望去,院内一棵桂树还挂着尚未落尽的小花。老人是要告诉我们,这是新鲜的桂花,不要嫌弃。大队支书怕我们不吃,伤了老人的心,赶忙说,这老年人很固执,拒绝政府的帮助,家里实在没什么好吃的,这是她拿得出的最好的饮食。看看院内的桂树,再回头望望山梁上那挺拔的红军树,我的心里升起一股暖流。啊,老人,可亲可敬的老人,您给我们这些后辈的馈赠其实已经太多太多!
一向酷爱调侃又不拘小节的演员们,此时此刻也顽皮轻松不起来了,个个眼里滚动着泪花,纷纷走向前去,乖乖地拿起筷子,挑一粒白糖桂花含在嘴里,让那绵绵不断的香甜,长留肺腑……时光荏苒,一晃三十年过去,很多往事已经淡了,但那碗白糖桂花一直在记忆里香甜着。今天,桂花已经成为元坝的区花,每年农历八月初八也被确定为元坝的桂花节,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里涌起了一种感动。我想,那一树一树的桂花,那一树一树的糖,必将使元坝未来的生活更加香甜。
(作者系原广元市文化局文艺科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