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尚敏
人之一生，要饮多少次酒，多少种酒，恐怕谁也难以说清。尤其在这个酒文化十分发达的时代，无论朋友相会，家人团聚还是其他各种社会活动，都免不了是要小酌几杯的。我的酒龄，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虽然这期间所饮之酒总体上档次不高，但诸如茅台五粮液之类的名酒好酒，也还是喝过一些的。不敢妄言这些酒品质如何，只说最令我难忘的，却还是桂花酒。
初饮桂花酒，是在六年以前，和挚友张先生一起。其时我们同在一家文化公司供职，张先生是公司年龄最长者，老成持重，待人谦和。他一生坎坷，却自强不息，早在青年时代，身处农村时就有剧本发表，参加过全省调演，获过地区大奖，后来先后还做过元坝区政协委员、人大代表。虽有这些“资本”，他却从一家区属企业老总的位置上来这里甘居副职，做我的助手，我们堪称一对真正的忘年之交。公司员工都对他非常敬重。不过我最早对他的了解，却不是这些，而是从报纸上知道他曾把一家酒厂经营得红红火火。在他的老家，嘉陵江边那个叫做虎跳的古老小镇上，虎跳白酒，就是在今天，也还是有几分名气的。所以，我最早应该是慕他“酒名”的了。只是我不知道，张先生不仅是酿造白酒的行家，他最拿手的，还是酿制桂花酒。就在六年前那个桂花飘香的季节，某一个黄昏，在街边一家不起眼的饭馆里，张先生让我大开眼界，大饱口福。
那是在我们成功举办了一次跨省际的大型文化活动之后，张先生拿出了他珍藏的桂花老酒。酒是自己亲手酿的，桂花也是在家乡的桂树上亲手采摘的。装在饮料瓶中的桂花酒，酒色橙黄，清亮纯净，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满满斟上一杯，顿觉清香四溢，满室氤氲着若浓若淡的酒和花的气息。轻轻啜上一小口，我仿佛看见满树金桂，星星点点，暗香袭人，透彻肺腑。
好酒！这个时候，你只能赞一声好酒，然后深深地将一口气息自鼻腔缓缓呼出。
酒逢知己千杯少，知己逢好酒就更不嫌多了。那一次不知喝了多少，总之我是酩酊大醉，睡梦中还以为是倒在广寒宫的桂花树下，嫦娥仙子在为我翩翩起舞呢。
从此，我便与桂花酒——更确切地说，与元坝桂花酒结下了不解之缘，因为此后我又有几次有缘享用，无一例外都与元坝有关，喝酒的都是元坝的人，喝的都是元坝的酒。当然桂花也就是元坝的桂花了。这其间最难忘的一次，也是在张先生的老家虎跳，只不过这次主人是另外一位。
两年前，我又认识了两位来自元坝的朋友——一对相濡以沫、患难与共的恩爱夫妻，一个情天义地、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故事的女主人公姓刘，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就是这样一个身患绝症的弱女子，陪伴七年前就被查出肝硬化晚期的丈夫至今，用伟大、无私的爱情创造了生命的奇迹，谱写了一曲生命和爱情的颂歌。当年被这个故事深深感动的我和电视台的朋友专程来到他们老家，采访他们的事迹。在嘉陵江边的一个小山村里，女主人公的一家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们。
山里的人淳朴厚道。午饭的时候，女主人公的父亲为我们斟上了专门到街上买来的瓶装好酒招待我们，自己面前却是一杯“茶水”。我刚一落座就发现“情况”，桌上分明摆的是某大曲，鼻翼间飘荡的却是桂花酒的醇香。眼睛就不由得绿绿地盯在了老人的那一杯“茶水”上了。
老人憨厚地一笑，说，喝不惯瓶装酒那味儿，山里人命贱哪，自家的老酒喝顺口了。
我说，是桂花酒！
老人点头，自己泡的，孬酒，怕你们喝不惯咧。
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孬酒吗？电视台的两位朋友也一致呼吁，要喝桂花酒。老人开始还很不好意思，我开玩笑说：“叔哇，是不是舍不得你的桂花酒呢？”老人急了，这才赶紧抱出酒坛，朝桌上一蹾：“只要你们喜欢，管够！这山里，家家都有呢！”
你可以想象，这一回又是怎样一番豪饮。要不是因为有事在身，大家稍有节制，只怕又要躺在桂花树下看嫦娥起舞了——不过，回城时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同行的一位朋友还是一头扎进路边的麦田里，啃了一口青苗。
我曾专门向张先生讨教桂花酒的酿造秘方，他倒也毫无保留。其实桂花酒制作的工艺流程并不复杂，但许多操作过程，却是大有讲究的，否则，同为桂花酒，却是风味迥异，难以调制出其特殊风格。首先在采花时就不可随意，花最好是初放的花，采摘最佳时间则在上午10点至11点，露水刚干的时候，甚至采摘的天气也很有讲究。桂花采摘后不能再见阳光，尽快拿回家，去掉杂质，加白糖腌制、密封，少则两三天，多则六七天。泡酒的时候，酒的度数不一定要高，但一定要粮食酿造的纯白酒，此后还要加冰糖等其他调味的材料，至少密封半月至一月……后面的我不说了，我得保留一些绝招。总之，元坝的桂花酒喝起来甜而不腻，香而味醇，浓淡相宜，不烧口，不上头，男女皆可饮。即使醉了，也少有不适之感。
难忘桂花酒，当然还不仅仅因为这些。山因仙而名，水因龙而灵，酒呢，因人而醇！我想，这或许是难忘桂花酒的另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吧。又到桂花飘香的季节，又是酿造桂花美酒的时候。可喜的是，桂花酒的故乡元坝已在城区遍植桂树，今年开始还将举办桂花节，文经结合，发展当地经济，弘扬桂花文化。我所居住的这个城市，将有一座金桂飘香的美丽后花园。醉在桂花的包围之中，夫复何求。
（作者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广元市作家协会秘书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