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方南星走后,周司源返回屋里,抬手点了一盏灯,并恭敬的朝着床前的位置弯下了身子。
床幔后面,有个老者披衣坐了起来,目光如炬,“人送走了吗?”
“爷爷,已经送走了,孙儿觉得她今晚前来可能是找她师父。”
床上那人冷笑:“齐康那混蛋,料定我不敢杀他,居然死活不说医书的秘密……好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去睡吧,记着让府里的人时记得盯着,药玄门的人不是好糊弄的。”
“是爷爷。”周司源恭敬的点头,抬脚出了屋子。
他刚开始以为方南星是找萱草来的,直到后来看到她的动作,才想到可能是找他师父而来。
今夜星月交相辉映,地上映出斑驳杂乱的树影,就如同他的心情,渴望阳光,期待黎明,夜的黑与冷,只会让他痛苦。
想起那一夜,心如同被凌迟数遍,百疮千孔。
方南星仓皇而回,和她师兄在客栈外遇到,看到百里蕴,她迫不及待,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分享给他。
百里蕴轻笑着看她,去给她倒了一杯水。在他眼里,方南星就像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周司源带着我去逛他的房子,其中有一间没有亮灯,可是里面有呼吸声,我猜那里面肯定有人,但应该也不是师父。”
百里蕴点点头,接着她道:“周府那边我也去看了,没有什么异常,没有师父的暗记。”
方南星跑了大半夜也饿了,找东西填饱肚子,又拉着百里蕴道,“师兄,你说师父会不会是躲在周家周围,暗中在跟周宏较量,我听周司源他女儿的意思,似乎周宏在周家。”
“这事先不要着急,反正还有一天的时间,我在城里诸多地方留下我们的紧急联络记号,师父看到肯定会主动来找我们。”
方南星的脸上仍是带着愁容,摩挲着手中的盒子。他把拿过来打开看,发现里面都是药材,疑惑的看着她,“你从那里弄的,前两天我们送来的药材,不是全都有吗。”
方南星把盒子夺了过来,没脸说自己说谎把自己搭进去,才不得已买了这药材回来,不过她给的银票不够,也算是赚了,“我不是想找个理由去周家吗,这个周司源武功不错,我在府里才转了一圈就被发现,下次恐怕不能那么轻易就瞒过他。记得霍辰誉那小子跟我说过周司源不对劲,我必须要查清楚,有这么一个人放身边,不放心。”
“你想怎么查?”百里蕴细眯着眼看她,从方南星的种种表现,他已猜出是她吃瘪,怕她大闹,才容忍着没有拆穿。
她回眸与他对视,被那双如墨玉般清透的眸子惊到,这个距离太近了,让她的胸腔里燃起一簇簇火焰。
她伸手拦过百里蕴的脖颈,嫣红的唇出其不意在他脸旁停留一瞬,正要亲他,百里蕴却躲开了。
“总有一天,你会变得主动。”
她羞得跺脚,扭头就走。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他,已经脸红。
因为一直找不到他师父,南烟也着急了,只剩下最后一天,决定她荣辱和那个孩童的生死。
霍辰誉怕邵知州会为难她,偷偷来见了南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想让南烟离开,然后自己把一切都兜着。
南烟不愿连累他,和师姐两人商量,先暂时稳住病人的病情,让他短暂清醒,帮助自己渡过这个难关。
协议后,方南星让南烟施针,自己用功逼毒,加外再加上药材的作用,三重结合,强行为这男孩续命。一个时辰后,床上的男童在两人的翘首以盼下,终于醒了过来,不过看到方南星那张脸,还以为是见到了神仙,顿时热泪盈眶,又哭又笑。
“我是死了吗,居然见到神仙了,可真好看啊!”
南星被小孩子的话逗乐,捣了他的头一下,“我不是神仙,你中毒了,是我和师妹救了你。”
“什么,你们救了我,我现在好了吗,这怎么行,我应该死的……”男孩说着着急地站了起来,想跑出去,不过身子虚弱的他,没站一会,就跌坐在床上。
南烟扶着他,怕他冲动犯傻,“你什么意思,我们费尽千辛万难才救活了你,怎么你不想活着?
那男孩一直哭,一句话也不说,后来看到一旁的桌上放着一把剪刀,冲过去拿了就想往自己的身上刺。
南星捏了一粒瓜子扔过来,打掉了那柄刀,并快速伸出两指,点住他的穴位,“你是病久了,脑子糊涂了吧。”
男孩不能动,眼珠子愤怒地瞪着南星,嘴唇颤抖的差点要咬出血来。
南烟怕这两个人杠上,走过去把他扶到床上去,“师姐,你先问清楚再说,他还是个孩子,别吓到他。”
方南星把一把瓜子扔炉子里,弯腰靠近他,“我再迟一点,这剪刀就捅脖子里了,你说这孩子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早知道你想寻死,我还救你干嘛。”
两人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
方南星过去听,原来是有人向邵知州知密,说南烟这里有人帮忙,暗中作假,这才带了很多人要来搜查。
他们来的太突然,南星根本没办法离开,那些人不光围了院子,还有两个上了屋顶,意在让方南星插翅难逃。
有长进,知道自己武功厉害,想得这么周到,方南星这么想。
“师姐,怎么办?”南烟着急的问,在屋里搜寻可以藏身的地方。
方南星毫无畏惧,心里已经有一藏身之地,“没关系,你尽管去开门,我已经想到了地方去藏。”
南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原来师姐所说的地方是房梁,那宽度刚好可以容下她,目前来说,屋里最安全的地方似乎也只有那里,待南烟转身,方南星立刻跃上房梁,趴在了上面。
床上的小子看呆了,也不哭了,一双眸子斜盯着上面,像两只斗鸡眼。
南烟刚到门前,邵知州已经带人闯进来,动作之大,差点伤到她。
“听说南大夫用了三日时间,终于在最后一刻让床上的病人清醒了,看来你并不是空有虚名,不过你确定是你一个人治好的?”邵知州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小子道。
他带来的人有七八个,外面守着的也有五六个,应该是倾巢而出。
这么大阵势,还真看得上他师姐,想必告密那人,对自己知根知底,知道她们药玄门的弟子,武功不弱。
邵知州挥手让人搜查屋子,这屋不大,没一会就翻了个底朝天,他找不到人,又去问床上的男孩,“小孩,本官问你,这屋里可有别人在?”
男孩被点了穴,无法张口,只能用眼睛示意,不过他刚醒过来,气息很弱,这个样子看起来像翻白眼,这个邵知州不明白他的意思,回头看着南烟,“这小子眼睛有问题?”
南烟上前,“可能是后遗症,民女会尽心接力治疗,邵大人尽管放心。”
邵知州找不到人,愤愤不平,在屋里转了两圈才灰溜溜的带人走了。
方南星从顶上飞下来,动作优雅,飘飘欲仙,看的男孩傻眼了。
她用手拍拍他的脸,捏捏他的鼻子,“小子,你不乖啊,差点让姐姐我被逮到,我告诉你,你也别寻死了,反正也没几天活头了,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想想自己有什么遗言。”
方南星知道这个屋子不能呆了,俯身在南烟耳边低语了一阵,悄悄跳窗离开。
男孩听了方南星的话,被吓得大哭,因为身子弱,没哭两声还撅了过去,南烟亲手炖了参汤给他喂下,才唤醒他,暂时保住了他的一条命。
“你爹娘还在吗?”
他不说话,把头转到一边。
“你如果不想理我,我不强迫你,我师姐今天给你说的你应该也知道,我没本事救你,你如果想走,我可以给你一百两银子,你拿着去找你娘吧。”
南烟的话刚说完,男孩又呜呜的哭了起来,死这个字,说起来容易,坐起来难。
初试,邵知州给了南烟最后一个名额。过了初试的有十七个人,霍辰誉排在第十五,除了他们俩,还有两个年轻人。
这些人,有大部分都与周家有关系,周学海提出的条件诱人,才以周家的名义参赛。
举目望去,张榜的排名上面,前十中,有八个都是周家的。
这第二场比试定在五日后,题目为毒术。
这场比试,让一部分人不满,觉得行医者,不该与毒为伍。邵知州的见解是,医者就需全能,医毒双攻,不想参加者也可退赛,如此才堵住那些人的嘴。
别人怕,南烟同样也怕,这毒不是她擅长。
上次有师姐帮忙,才逃过一劫,这次周家想必会给她更大的麻烦。
他们治好的那个男孩,由南烟和霍辰誉亲自送他离开,知道自己活不过十日,男孩才告知南烟他的身份。
男孩姓刘,小名叫刘铁柱。今年十岁了,因为家里孩子多,爹娘照顾不到,就不想管体弱的他,要带着他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走。
这时有人找到了他父母,说要买下他的命,然后可以给他爹娘银子,他娘想着反正他病重,应该也活不了多久就答应了。
他跟那些人走后,被强迫喂了东西,还告诉他,只有他死了,他家里人才能得到银子,昏睡这段时间,他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阎王殿。
后来被南烟救醒,他以为是对方买家失言,不买自己这条命,怕自己活着爹娘拿不到银子,这才想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