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今儿个尚书府怎的这般热闹?”
“你居然不知道?下个月尚书府的小姐就要被陛下迎入宫中了,这么些年,我大周终于有一件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儿了!”
“那真是可喜可贺啊……”
外面聒噪的声音入耳,吵得马车内的人心烦意乱,手中的医书看着看着就失了神。
“车夫,麻烦快一点离开这里。”旁边的嵌春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便高声朝外吩咐道。
外头车夫闻言,马鞭高扬,重重落下。顿时骏马一声嘶叫,跑得更快。
外面的风撩起马车的窗帷,独孤清沅一眼便看到了窗外的大门,朱漆金镂,不愧是位高权重的尚书府邸。
不由得,陆瞬崖的话在脑海中冒出来:“萧译譞五年前坐上这个位置,甫一开始就大刀阔斧改革,将前朝大臣换了一大半,你以为他这五年为何能坐稳江山?”
“为了平衡前朝势力,下个月,陛下将会迎娶尚书之女入中宫,同时开始从中择选适龄贵女入宫。届时,你以为你那师兄还有多少心思可以分给你?”
师兄的六年,步步为营,走的这般艰辛,外有羌族杂胡群狼环伺,内有权臣分派而斗。能陪着他的,必然是一个母族强大能给予他势力支持的人,而不是一直要依靠他的自己。
“郡主,您先休息一会儿吧,等回了宫,奴婢再唤醒郡主。”嵌春从身后拿了一张羊皮小毯过来。
“去大司马府。”
“什么?”
嵌春怀疑自己听错了,两只眼睛瞪得铜陵一般大。
“让车夫掉头,不回宫,我们先去一趟大司马府。”独孤清沅吩咐道。
“是。”
***
马车缓缓驶过朱雀大街,在南边的大司马府门前停下。立马,门口的小厮就颇有眼力见儿地过来服侍。
“长泽郡主意欲拜会府上陆大司马,敢问大司马此刻可在府中?”嵌春搀扶了独孤清沅下车,转头问身边的小厮。
“回姑娘的话,大司马此刻在府中,大司马吩咐了,只要是长泽郡主过府,不管他在或不在,尽管伺候好郡主便是。”小厮低着头,恭敬地回话。
这令嵌春吃惊不小。陆大司马出了名的恃才傲物,连陛下都对其恭让三分,居然对这长泽郡主另眼相待。
反观独孤清沅,如画的眉眼轻蹙,不辨情绪。甫一下车便也直直地往里走去。
远远地,就听见回廊拐角处传来的争执声——
“星回,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但今天,我真的恨不得杀了你!”荼蘼绝艳的容颜上挂满了泪水,杏眸圆睁,里面尽是恨意。
站立在她身边的燕星回,此刻握着她的手,微微颤抖,嘴上的话却仍旧刻薄:“孙朝颜,你莫不是忘了当初你们是怎样羞辱我的?”
荼蘼顿时脸色煞白,颜色尽失。
那是眼前这人这辈子的耻辱,纵然他如今已是官拜御史大夫,手上掌握着一定的权力,但是那段时间他们赐予他的伤痛,是难以磨灭的。可是,他只记得他的伤,他的痛,怎么就不记得她为了他所承受的那些痛苦呢?
“所以你便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星回,你可曾想过,我也是无辜被伤害的那个啊!”荼蘼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孙家已经倒了,男子都已流放边疆,女子都已削级改名,流落风尘。昨日在大街上你这般羞辱于我,我亦生生承受了。我们本就互不相欠,不该再有瓜葛了。如此般,你还不乐意,不如,就杀了我啊!”
朱唇轻启,语气不重,却说着最绝情的话。
字字珠心。
杀了她,燕归倒真的想杀了眼前这个人。
心中的怒火渐盛,克制不住便要伸手去抓她……
“住手!”
身后一声厉呵传来。
独孤清沅从回廊处走过来,极为不满地瞪了燕归一眼,然后赶紧上去搀扶着摇摇欲坠的荼蘼。
“燕御史,你身为御史大夫,上门逼迫一个小小的乐姬,不觉得此番行径有违圣贤之道吗?”
“是你!”燕星回皱眉看着独孤清沅,脱去男装换上红妆的她确实清丽无双,难怪引得陛下昨夜就在宴会上失态,今晨还封了她做了郡主。但是他对于这样的女子,没由来的就心生嫌隙。
“郡主恐怕是误会燕某了,我今日是过来邀请荼蘼姑娘过府演奏的,荼蘼姑娘不过是想到旧事情绪黯然,何来燕某逼迫一说?”燕星回直立一旁,目光凉凉地掠过荼蘼,不慌不忙地说道。
荼蘼虽惊诧于独孤清沅的身份,但更多的确实怕连累燕归,忙解释道:“郡主,燕御史他……没有逼迫荼蘼,确实如他所言,荼蘼想到了许多往事,这才……这才情不自禁。”
“……”
好一个情不自禁,敢情这俩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自己多管闲事了?独孤清沅不由得为荼蘼感到心疼,明眼儿人都能看得出燕归对她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情,更何况还说什么请她过府演奏,鬼来听吗?明显是要欺负她啊,可这女子就像被喂了迷魂药一般,对燕归护得紧。
“荼蘼,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开口,这里是大司马府,不是御史台,你勿须有所顾忌。”独孤清沅转而安慰道。
“郡主,请您带荼蘼离开这里吧,求您了。”荼蘼拉着独孤清沅的衣袖,呜咽着,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瑟瑟发抖,好不可怜。
这一幕,看在燕归的眼中,他心里划过一丝的不忍,眼前这个人,如果不是那些变故,本该被好好地保护在自己的怀中,免她无枝可栖,保她一世欢颜。
奈何命图辗转,他和她,似乎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有心平气和举案齐眉的时刻了。
垂在衣袖下的拳头仅仅捏着,却也握不住这流失的缘份。
无奈,转身。
“郡主,大司马邀您前往书房去。”嵌春从回廊另一边过来,见到哭成泪人的荼蘼,吓了一跳,直到看见毫发无伤的独孤清沅,才放下高悬的心。
“我知道了,嵌春,你送荼蘼姑娘回房,我这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