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已是月上中天,人潮渐渐散去,街道上又是空旷寂静,唯见清冷的月光洒下。
独孤清沅走着走着,便停了下来。
“哎呀小祖宗,你又怎么了?可千万别又想出什么歪点子,方才念卿可是明明白白说过的,你不许出客栈一步。”魏鄞忆起陆瞬崖对他的吩咐,赶紧提醒道。
哪知,独孤清沅并未有一丝想要乖乖听话回去的意思,她背对着魏鄞,声音在冷冷的夜风中微微有些失真:“当日沂水相救之恩,我确实在内心感念陆瞬崖。这段时日以来,相互照应的情谊也并不假。只是,今日之事我甚是疑惑,陆瞬崖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游侠,却因何识得蜀州牧霍邱?在霍邱面前尚且趾高气昂的那位长平侯世子,在陆瞬崖面前怎的又恭敬起来?”
“魏鄞,你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何身份?此番带我在身边目的为何?”
魏鄞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只是眼神里藏着的复杂,让独孤清沅心里了然,是了,问他有什么用,这段日子的相处她应该明白他对陆瞬崖的忠心,若不是陆瞬崖的意愿,别人谁能使他说出真话?
“罢了,你既不肯说,我断不会为难与你。我们且先回客栈。”说着,独孤清沅欲迈步往前走去。
“这位公子请留步。”
转角阴暗处,一声甜脆的声音从身后的巷子里传来。接着,一个婢女模样打扮的人走出,站在独孤清沅面前。
“你是何人?”魏鄞见状,忙走到独孤清沅身边,出口相询。
那婢女恐生误会,忙向独孤清沅解释道:“奴婢是云姑娘身边的婢女,名唤忍冬,云姑娘说,今日本是公子文才折服了她,她虽一弱女子,但也是一诺千金,吩咐奴婢请这位公子回到风满楼,我家姑娘已备好酒菜。”
独孤清沅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和魏鄞,问道:“这云姑娘邀请的可是我而非他?”
“这是自然,我家姑娘说了,谁出口回答的答案,那便请谁过去。另外,姑娘说了,只请公子一人。”忍冬道。
而一旁,魏鄞的脸都快黑了,怎么一朵好花要被这臭小子糟蹋了。可明明是自己扯上独孤清沅的,无论如何也没有怪她的道理,便只能硬声硬气地端出陆瞬崖来:“顾清远,别忘记了念卿方才交代过,让你回去不得出来一步。”
独孤清沅此刻却是欣喜不已,原本自己就想借故摆脱魏鄞,如今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焉能白白错过?再者,今晚她见魏鄞频频将热切的目光睇向云将离,便知他对云将离的心思。趁此机会将他激上一激也好。
于是,独孤清沅一脸坏笑道:“这清风明月,美酒佳肴,还有美人对坐,这般好事我怎可错过?子安兄,劳烦你回去和念卿兄说下,就说我醉倒在温柔乡里,一时半会呀,是回不去的了。”
言毕,随着忍冬一起往风满楼回去,留魏鄞一个人在大街上,走也不是,满脸颓然。
顾清远,有种你别回来呀!看念卿怎么收拾你。
独孤清沅随着忍冬走到了风满楼后院,入眼处奇异花卉,假山遍布,倒像是进了哪位风雅之士的后院。
只见忍冬将她待到一座名为水流花榭的亭子前,然后向她一福身子,道:“公子暂请等候,我家姑娘一会儿便出来。”
说完,忍冬便离开了。如此,独孤清沅便进了水流花榭,见中央的石桌子上果真摆好了佳肴珍馐,使她心里也不由得舒展开来。
这厢,云将离也踏着月光走过来,只是她今晚却又换了一身鲜红色的纱衣,在夜风中衣角翻飞,犹如一只绝美的蝴蝶。
见到独孤清沅已在水流花榭中,云将离一展笑颜。
独孤清沅见到云将离,略一思索了一下自己现下身份是游医顾清远,于是忙起身见礼:“云姑娘,在下便是顾清远。”
云将离细细打量了独孤清沅,才笑道:“顾公子还请恕将离冒昧,早些时候因为金陵冯公子,才没有邀你把酒言欢。现今皓月当空美景良辰,倒也是一个好时机。”
独孤清沅心里了然,这云将离也是一个心思玲珑剔透的妙人儿,既不愿得罪了冯净屹,也不愿在自己面前失信,故而当霍邱和陆瞬崖出来打圆场的时候云将离便顺着台阶下了,却在自己离开后又不失礼数地让人将自己请回来。
“不碍事。”独孤清沅亦笑着回道,只是心里却多了一丝防范。“顾公子今夜的答案甚是妙哉,将离钦佩公子的才华。在这里敬公子一杯。”说着,云将离倒了一杯酒在酒杯里,复而端起杯子,葱白的手指紧握着杯子,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突然间,云将离一失手,酒杯便往一旁倾倒,杯子里的酒也一股脑儿地倒出来。由于此刻独孤清沅恰好站在云将离的身边,是以不能幸免,只见得清洌的酒尽数洒在了独孤清沅的前襟上。顿时一阵凉意袭来。
“呀,都怪我不小心,”云将离道,语气满是歉疚之意:“顾公子没事吧?”
说着,云将离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方手帕,替独孤清沅擦拭着衣襟上的濡湿。
独孤清沅心下大震,这样定会让云将离发现自己是女儿身。为了安全起见自己绝对不能暴露身份。这般想着,独孤清沅忙避开云将离,面色略有不善:“云姑娘,饶是我再放得开,我亦懂得男女有别。我原以为云姑娘你在这风满楼中出淤泥而不染,现下看来,倒是我高看了你。”
云将离听罢,面色一阵苍白,她看着独孤清沅领口处露出的那枚玉钩久久沉默。就在独孤清沅注意到她不同寻常的神色,自然而然往自己颈前的玉钩出摸索的时候,云将离却涩然问道:“这玉钩,顾公子可否摘下让我仔细一瞧?”
咦?话题跳转这样快,她居然不为自己玷辱她而感到愤懑?独孤清沅有些疑惑,却也愿意将玉钩给她瞧一瞧。
“尚可。”
说着,独孤清沅将玉钩摘下,递到云将离手上。
只见云将离接过玉钩看了许久,一时间,泪流满面。“云姑娘?”
“这玉钩……顾公子从何处得来?”
云将离声音平静,却似是穿过沧海桑田。
“是……一个至亲之人所赠。”独孤清沅涩然回答道。
这是师兄在六年前两人分别时亲自系上去的,犹记得那时玉钩冰凉,内心滚烫。一下子,却已经过了六年了。
“顾公子……”
云将离哽咽着将玉钩还给独孤清沅,只是看着眼前眉目清秀的人,眼里无端端横生了嫉恨之情,却一时如鲠在喉,什么都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