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不传六耳，先让他们退下吧。”陆小杨盘膝坐在蒲团上，对桑兰说道。
桑兰应了一声，旋即说了几句印度语，那两名僧人也不应声，走出去之后，就往阶梯下面走去，圣女的居所不能关门，必须让阳光普照，他们不能听，就只能尽量远离了。
在见到桑兰之前，陆小杨本以为，自己能好好说话呢，他也想了好几套说辞，但是现在看来，上了战场才知道打仗不是打靶子，面对桑兰，他的那些话居然不知道怎么说。
让陆小杨意外的是，在他说话之前，桑兰居然先开口了。
“嘿，你真的是佛主的转世吗？我见过你的神迹了，觉得很神奇。”
你一上来就问这么关键的问题，我要怎么回答你？陆小杨心中苦笑，脸上不动声色，要是对桑兰承认他不是的话，桑兰会不会直接让那些和尚回来，把他撵下山去。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圣女，还挺可爱的。
一般和尚看到他，不五体投地来个大跪拜，在他们自己看来就是大不敬了，就算是这座山上的僧人，见到他也会十分恭敬地行礼，唯独这个圣女，跟他居然用聊天的语气。
“你觉得呢？”
陆小杨也抓不准桑兰的心思，只能用模棱两可的回答。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佛主可不会让我猜他是不是吧？就算你是他的话，那你也只是个转世灵童而已，等到你死了，佛主还是佛主，也跟你没多大关系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佛主不是永恒吗？”
“佛主是永恒的，但你不是，你只是个转世灵童，用个更简单的说法，就是临时工，说白了跟我这个圣女也没多大区别，其实我更怀疑，你能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呢。”
陆小杨愣住了，这圣女，未免也太……鬼灵了一些吧。
哪有这样的圣女，面对佛主的转世肉身，居然说这样的话，这不是质疑佛主的权威吗？
“果然，你不知道自己是佛主，不然你早就生气了，哈哈，我猜对了吧！”
没等陆小杨回过神来，桑兰却笑了起来，笑得陆小杨有些发愣，这都是什么鬼，桑兰不会是发烧了吧，怎么一直在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看那眼睛，不像是弱智儿童啊。
再说了，弱智儿童，能当圣女吗？
“还是先说你吧，你是哪位菩萨的转世灵童？”
这妮子，居然算计得这么深，看来不给你点下马威，你还真当哥哥是好欺负的了，陆小杨心中暗道，他已经看出来了，桑兰鬼马得很，不是那种死板的圣女。
陆小杨本以为，桑兰肯定会耸耸肩告诉他，自己是某菩萨转世。
然而让陆小杨差点惊掉下巴的是，桑兰并没有那么说，她又耸了耸肩。
不知道，兴许我是猴子转世也说不定，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觉得我是菩萨转世，所以我就是了，呵呵，反正我就是我。
陆小杨愕然，桑兰的回答，简直……不像是她会说的话。
她可是圣女，被当成女神一样供奉起来的，而且受到了绝对的保护，她的地位比总统还要高，她的影响力超过了印度数不清的高官，难道，她不珍惜现在的一切吗？
“菩萨转世不是自带记忆吗？呵呵，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再说了，他们是他们。”
“反正我没有记忆，只是他们说我是，我就是了，如果不是的话，我会死的，嘿嘿。”
桑兰的话还是带着俏皮，却让陆小杨背后汗毛倒立。
这真的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吗？怎么感觉，她好像比任何一个成年人都睿智，还有，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们说是就是，如果不是她就会死，难道……
陆小杨不敢贸然武断，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宁可信其无。
“不如，跟我说说你吧，呵呵，你应该很久没跟正常人说过话了吧？”陆小杨看到桑兰的目光又闪烁了一下，跟他刚走进来的时候一样，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啊。”
很久没跟正常人说话了，这里只有一百个和尚，一个个都跟木头一样，关键是当圣女居然还不能用手机，否则的话我就可以用手机上网了，听说上网，很好玩的样子。
桑兰打开了话匣子，顿时就停不下来了。
她是在七岁的时候被选中的，成为了圣女，接受圣地生长的鲜花，万万人的朝拜，她被打扮得就像大雄宝殿里的菩萨一样，接受人们的供奉，倾听人们的祈祷。
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是很好玩的，可是渐渐的，她无聊了。
没错，就是无聊，对一个孩子来说，最重要最开心的生活，莫过于无忧无虑地玩耍，就像那些到庙里朝拜的小孩子一样，男男女女，三五成群，那才是正常人的生活。
所以一直自称菩萨转世的她，开始怀疑了，她是不是菩萨呢。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了，桑兰发现，她好像知道了真相。
所谓菩萨，就是一尊尊的泥土雕塑，到后来，变成了传说中住在天上的人，她可以保佑地上的人民不受灾难的侵蚀，这两点跟她都不符合，第一，她不是泥巴做的，是个人，第二，她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保护那些来朝拜的人，一个老婆婆心脏病发作，也死在庙里。
在桑兰十一岁的时候，她问庙里的僧人，她为什么是菩萨，和尚没回答她，又一次，她遇到了一个来朝拜的女人，只不过那个女人却没有朝拜的意思，而是看着她流眼泪。
于是她让僧人出去，理由是要倾听那个女人的祈祷，其实，她更想问问题。
那个人自称是桑兰的妈妈，她告诉桑兰，她之所以是圣女，是因为那些人疯了，他们着了宗教的魔，其实她不是菩萨转世，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儿而已。
女人没能多说一些话，就被僧人带走了，桑兰发现，僧人们很生气。
从那以后，桑兰只见过一次那个女人，那是前段时间，只不过这并不重要。
十二岁的时候，桑兰来了例假，但是敏感的她隐藏了这个秘密，因为她知道，这种东西在佛经里是很不纯洁的，是污垢，她不想被当成污垢丢出圣山。
平日里，桑兰只是看书，打发时间，看报纸，了解这个世界。
陆小杨有些愕然，他没想到，桑兰居然会跟他说这些，看她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说谎，她说得十分投入，有些地方，甚至要重复一遍，遇到错误的地方，会进行改正。
如果桑兰没有撒谎，那撒谎的……就是她所见到的每一个人了。
“好了，说说你吧，你是什么人，你是怎么长大的。”
桑兰收起了脸上淡淡的忧伤，对陆小杨俏皮一笑，只不过她眼神中的那一丝失落，还是被陆小杨捕捉到了，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正是豆蔻年华，怎么会有失落呢。
陆小杨没有去琢磨桑兰说的是真是假，因为他觉得不需要琢磨。
“我啊，我是个普通人，跟那些来朝拜你的人一样，只是个普通人，至于我为什么会成为转世灵童，那是我装出来的，我想看看传说中的圣女是什么样的。”
“咦……你喜欢当灵童吗？要不，咱们换一换，让我当普通人吧。”
陆小杨摇了摇头：“这个是不行的，不过我想问你的是，你喜欢当圣女吗？”
“不喜欢。”桑兰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天天被关在庙里，一年只能出去几次，参加一些活动而已，而且说话还不能随意，如果我说错了什么的话，和尚们就会把我杀掉。”
“杀掉？”和尚还会杀生，杀人，这个陆小杨倒是不知道。
“没错，因为圣女是不能有凡念的，我是圣女嘛，如果有了凡念的话，那我就不是圣女了，他们就要选出新的圣女，然后我就会被杀掉咯。”桑兰耸了耸肩，回道。
在她说来，好像这一切，十分自然。
“其实，你不是圣女。”陆小杨笑着对桑兰说道。
“谁知道呢，可能我真的是圣女吧，不然我也不会……”
桑兰说到一半停了下来，陆小杨一怔，看来，她现在很迷惘，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也难怪，突然得到一种奇怪的能力，对一个不入世的孩子来说，这是匪夷所思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圣女也是很正常的，毕竟她的认知范围里，这种现象，属于神迹。
“不会什么？创造神迹吗？”陆小杨没有打算让桑兰隐瞒。
陆小杨此言一出，桑兰却突然捂住了嘴，一脸吃惊地看向陆小杨。
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真的是转世灵童吗？还能看穿我的心思，太厉害了，跟这种人说话，是不是不需要开口他都能知道你想说什么？
“放心，我保证，我真的只是个平凡人而已，倒是你，能跟我说说吗？”
陆小杨尽量让桑兰保持冷静，他看得出来，桑兰有些太激动了，这可不好，万一这个小女孩突然叫起来的话，把台阶下的和尚吸引过来，那他们之间的谈话可就结束了。
桑兰有些挣扎，看得出来，她不想说，但是她却觉得，她应该说。
“还记得我告诉你的那个女人吗？后来我又见到她了。”
“她说她是我妈妈，想要把我救走，因为如果我来月经的话，我就不能当圣女了，不过我不会被杀死，而是会被关在一个地方，直到死掉，她带着我逃跑了。”
“本来我是不相信的，但是那些僧人好像很怕她告诉我这些，所以我就怀疑她说的应该是真的，我就跟着她逃跑了，我们跑啊跑，跑到一座树林里，然后就被包围了。”
“接着，那些僧人打死了那个女人，我的心，突然很痛，你懂吗？”桑兰抬头看向陆小杨，她的眼中有些闪烁：“就像胸口的地方有东西裂开了，特别痛，我会想要哭。”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有人说，我创造了神迹，我看视频才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