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过后,这个庞大王朝的前行齿轮又开始徐徐转动,奔向所有人未知的未来。夕阳沉坠,给古色的庭院镀上一层金黄像打翻的油彩,前厅的西洋钟敲了六下,古暮晨钟,黄昏虽美,却是一天的结束让人沉闷。起身唤小常子问问看胤禩怎么还没回来。小常子回来后打了个千儿说:“回福晋,贝勒爷可是被皇上留到御书房了,太子四爷也在呢,爷说晚些就回来。”
四爷雍正?心里敲起一阵小鼓,不过那时夺嫡还没开始,四爷和八爷还是相交甚好,想来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只是这晚些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真是可惜了这桌菜,幽幽叹了口气道:“罢了,我还是再等等吧。”
谁知这一等,就是一夜。
再等迷迷糊糊醒的醒来,已经在床上。揉揉眼看窗外发发现天已大亮,一个激灵想起,昨晚是在前厅等胤禩的。急急起身便往前跑去,桌上原封不动,看来,是一夜未归了。伶织在身后拿着描金晕染紫藤水墨披风跟在后头,问:“昨夜贝勒爷回来了么?”
伶织低着头声如蚊呐:“爷,爷昨晚起初的确在御书房里,但之后就和九爷去了百芳楼寻纪姑娘,今儿早回来换了身衣服去上的朝,发现您还在前厅趴着抱您去床上睡了。”
桌上的饭菜都凉透了,若然勾了勾唇,拉着绿袖坐在圆凳上,绿袖惊慌失措地要跪,若然道:“绿袖,我待你如何你一向是知道的,有人不吃,咱们俩吃。”
纪姑娘?若然似乎是想起来了,第二次在百芳楼见到的那个女子如山间清泉,别说胤禩喜欢,就是她这个女子看了也动心。而她是怎么跟胤禩走到一起的,两人都再清楚不过,她以为的举足轻重在胤禩眼里,不过是一场场滑稽的幼稚的笑话,她还以为自己帮助他挽回了面子,实际上她做的蹩脚极了,就像他说的,一眼就被人看透,还沾沾自喜。筷子夹住的菜放在嘴里索然无味,她苦笑一声,索性隔下筷子,开始冷静地想这前前后后发生的一切。
历史上,胤禩从初露锋芒被康熙骂的狗血淋头时,就一路背运,直到雍正登基后被他这位哥哥折磨的死去活来。而郭络罗氏更不用说,胤禩都成了阿奇那,她还能有什么好下场。若然转头问绿袖:“我额娘去的早,你可否给我讲讲,早年我额娘和阿玛的事?”
绿袖是安亲王府的家生子,母亲是郡主身边人,当初极少进内室伺候的人。说来怎么也比她这个异时空的人知道的多。绿袖又怎会不知若然心中所想,将往日额娘给她讲的事情一一道来:“那是郡主娘娘新嫁,但是屋里难免是有人的,而且,额驸大人家中也是很多亲戚,郡主娘娘自幼哪里操过这样的心,大半辈子过去了也吵也闹,最恨家中鸡犬不宁的妾侍,直到命之垂垂时郡主娘娘才同奴婢额娘讲,这过日子,哪怕当年的惊鸿一面情深意切变成柴米油盐里的猜忌和怀疑,可重要的是,你是跟他过日子,他的脊梁能挺的多直,别人才能有多高看你,你得让他把你捧着敬着,而不是去算计到他头上去,在别人眼里,你俩早就是一体了。如今我也只盼得我这个女儿平平安安,不要像我。”
直到老十大婚后,若然想起那时郭络罗“自己”的母亲一番话,一针见血的尖刻,老十瞅了一眼自己八哥,凑过来神神秘秘地:“怎么小九,最近不闹腾了?
“我跟他都是一条贼船上的人了,不帮他,我帮谁?”
“那你知不知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你给博尔济吉特就是这么说的?”
老十无辜的点点头。
若然似乎明白老十脖子上那几个红红的印子是怎么来的了。
“那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事,你帮我吗?”
“嘿,你问的可不是废话,谁不知道我最重情义,必须为兄弟两肋插刀。”
“哦,要我,就插兄弟两刀。”若然拉着似笑非笑的胤禩翩然离去。
若然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旁人的味道,连看见麻将也失去了神彩,白白连输三把,让小常子几个算是捡了大便宜。她什么都明白,可就是,装不像明白。木桶中氤氲起的热气让她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也开始庆幸幸好胤禩没在府上,也免得她不会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管理,换来对方的冷嘲热讽。不知不觉她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身子轻飘飘地悬在空中似的,不知今夕是何年。梦里像是有一双手给若然拿梳子顺头发,不过那人手笨了些,一个不小心若然“哎呦”了一声,梦也醒了一半,男人的面孔有些疲惫,若然像是忘了自己还躺在木桶里。
“你刚睡着了。”
若然吓得将整个身子隐藏在水中,往外一看天空已经趋于暗沉。她连忙披了件衣服出来,头发也湿漉漉的,一切如常的擦干,抹桂花油。
“你怎么不问问爷,昨天去了哪。”
“百芳楼,纪忧怜。”若然冲着镜中站在她身后的人笑了笑:“我知道她名字的,没有骗过你。”
胤禩一晃神,不知为何想到窗户后那个惊慌的小小身影,还执拗地拿话去赌他。他更记得,那天他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
“你若要迎她进门,想来现在也不会有闲言碎语。”
“你就是想告诉爷这个?呵,怎么,上次的话你当真了?相夫教子,贤良淑德?做的好啊,还是爷小看你了!”胤禩像是胸口被堵住恶心的说不出话,不是他多在乎,而是他原来在若然眼里真是这样的人,他又想看看若然吃醋的模样,嘴上说着行了还不是为了你,实际得了便宜还卖乖。
若然心想,今天就非治了你这病不可。
她将梳子重重搁在桌上,转身迎着胤禩的目光就坦荡而上:“我还没说完,我不许!我不跟你扯什么她的出身,那又如何,我更不会跟你讲什么与你的名声有关。”
胤禩一顿,不想若然会来这么一手:“七出中一条,是善妒,你想好了?”
“不,纪氏,她不配。那天在百芳楼也算是我为了自己污蔑她,她却只敢躲在你身后一身不吭,不为自己辩解一句,这样的女子,不配我八贝勒府,不配我的——夫君。”
熟悉的郭络罗若然回来了。她是江湖上无赖又有理的郭小九,更是出身安亲王府的郭络罗格格啊。胤禩本只惊于若然之前的言语,可最后二字,像在他心里埋了种,扎了根。
八爷,跟夫君是不一样的。
若然一凛面上神情,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第二次的交手,她又是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