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汤入喉,她舌头上所有的味蕾就好像都绽开了花,把每一滴汤都细细吸入。
“味道清淡,有丝甜,是枸杞的味道,嗯,还有黄芪的甘味,放了点滴醋,胡椒粉提味……啊,是鳝鱼骨头!”
陆小鱼终于找到这汤里主料味道的源头。
一般来说,现代人吃鳝鱼,一般都是在卖鱼点让人直接代杀的,在杀鳝鱼时,鳝鱼骨头就会被卖鱼人直接丢弃,也很少有人会想到说要鳝鱼骨头。
殊不知鳝鱼骨头汤可算是汤中圣品,具有极高的保健作用。就和鳝鱼一样,所含的“鳝鱼素”,“有清热解毒、凉血止痛、祛风消肿、润肠止血的功效,能降低血糖和调节血糖”,用中医的话来说,就是“补气养血、温阳健脾、滋补肝肾、祛风通络”,是大补汤。
鳝鱼本身的保健功效,再加上补气的黄芪,养肝滋肾的枸杞,这道汤可说是极佳的温补药膳了。
最妙的,是这碗补汤看这架势,分明就是免费白送的。哪怕那饭博士有点不讲究卫生,陆小鱼也想再要一碗了。
不过也只是想想,她啜着碗里的汤,还好心情地和祝融说:“你也喝点嘛,味道还是不错的。”
祝融扬眉,看看陆小鱼,忽然就笑了:“你没品出这汤里还带着那饭博士手上的味道吗?”
“啊?”陆小鱼眨巴下眼,心道好像是有点什么别的味儿?她再品品?
还没等她再品,祝融就笑了:“他刚才应该是刚抓过抹布的,一股抹布味也亏你喝得下……”
陆小鱼眼一眨,反手捂住嘴,差点就让他说反胃了。只是看清祝融脸上不掩恶意的笑,她还是生生忍住了。
“也没什么,我以前还吃过碗里落苍蝇的面呢!”
眉头一皱,这回是祝融被恶心到了。
瞪了眼陆小鱼,他闷声道:“作为厨师,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到食材。可你要记住,人一旦碰到食材,食材就会忠实地烙印上厨师的气味,你手上、刀上沾染了什么气味,你处理的食材就会沾染上什么气味,直接就会被影响味道。若想要食客吃到真正原滋原味的食物,你就要尽可能地少接触食材,避免让食材染上你的气味。”
歪着脑袋想了又想,陆小鱼倒是认可祝融的话,深觉有理,可她怎么能做到少接触呢?
左思右想,没有想明白,她倒是识时务地立刻低头请教:“那我得怎么做,才能做到少接触食材呢?你看,择菜、洗菜、切菜,总得碰到食材……那些大酒店,食材不可避免地还会被很多人接触……”
“我和你说什么大酒店了吗?”祝融直接打断她的话,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不可教”的嫌弃。
陆小鱼从善如流地认错,继续求问。
祝融头一昂:“你接触食材的时间垂,不过是因为你太慢!”
“我?我慢?”陆小鱼刚想说自己现在的刀工已经算很快了好吧,利落快捷远超之前工作的华亭食府的红案配菜工。
不过这话她没敢说,知道一说肯定要被祝融怼。
看看摆出嫌弃面孔的祝融,陆小鱼只能一咬牙:“我知道了,我会继续努力练得更快。”
微微一哼,祝融脸一别,根本不理会陆小鱼。
倒是同桌而坐的中年青衫男笑眯眯地道:“原来两位是厨子啊?看来这位兄台乃是厨中高手,小娘子也不简单,单只是一口汤,就能品出汤里都放了什么,很厉害啊!真是好巧,某也略擅厨艺,正可与二位交流一下心得。要说这食材沾染味道的……”
青衫男还没说完,陆小鱼已经一吸鼻子,扭头看过去。
就见那饭博士端着两只小笼屉,快步走过来,先放下笼屉,才叫道:“鳝鱼包子两笼——您二位,请慢用。”
虽然笼屉未开,可陆小鱼已经闻到包子的香味,还没吃,已经先要流口水。
祝融这会倒没再矜持,打开笼屉,白色的蒸气扑面而来,带着包子特有的香,让人忍不住要深深吸口气。
青衫男面前明明摆着两只笼屉,可这会儿却还是直吸鼻子,又笑眯眯地叫:“再给我来一笼。小娘子,你是头回吃鹿家包子吧?可得小心,这里头的汤可烫……得先戳破一点皮,吸了包子汁才再吃包子。对了,得配陈醋,还要吃蒜。这样吃才有味儿。”
笑着道了谢,陆小鱼心道这鹿家包子卖的大概就是“开封灌汤包”了。
要说灌汤包,各地出名的不少,可要说到原产地,还得说是开封。开封,也就是汴京,又称东京,北宋时的都城。这样论起来,灌汤包可是在北宋就已经是开封的名产了,后来南宋时都城南迁,这灌汤包也就随之南迁,也就有了后来出名的杭州小笼包。
现在要说包汤的包子,脱胎于灌汤包的小笼包反倒名气更响几分。
和著名的狗不理包子不同,这灌汤包不像狗不理一样白胖白胖的,摆在笼屉里,是软趴趴的感觉,就像是一朵被风雨打落的花委谢于地。
伸了筷子,这鳝鱼馅的灌汤包就像是一只口袋一样被拈在筷子上,皮薄得近似透明,却不会因为这一夹就破皮流汤。
把包子放在碟子中,用筷尖戳破一个窗,却不能急着凑过去吸汤,而是要缓一缓才吸,有那嘴急的刚一戳开就去吸,少不得要被烫伤舌头。
一口鲜汤入口,那股鲜香的味道让陆小鱼不由得眯了眼。
果然是好鳝鱼,应该是水稻田里养的鳝鱼,纯野生,和现代养殖的完全不是一个味道。
灌汤包的精华在这一口汤里,可要真正做到让食客赞不绝口,就绝不能只有这一口汤勾人魂。
吸过汤,薄薄的包子皮立刻像是缩水了似地紧紧包裹在馅上。这回再夹包子就有那种夹实了的感觉。
咬上一口,薄皮大馅,肉感十足。
灌汤包的包子皮不是发面,吃起来不像发面包子一样那么软,而是带有韧性,一口下去,包子皮的柔韧,鳝鱼馅的鲜美香嫩,简直是完美的绝配。
一个包子下去,唇舌间似乎是满足,又似乎被勾起更深的垂涎,让人忍不住又要伸筷子,去满足口舌的贪念。
四个鳝鱼包子下腹,根本没有吃饱好不好?不只是肚子觉得没饱,舌头更是馋得很。
可祝融根本没有再叫的意思,陆小鱼摸摸口袋:她要是拿出RMB来付帐,会不会被扭送到开封府狗头铡侍候——呸呸,想她要成为一代厨神的人,怎么着也得来虎头铡吧?呸……脑子进水了!
晃晃脑袋,陆小鱼啐了自己一声,呵呵笑道:“那个,老板,能不能再来一笼?”
祝融抬眼,扫了陆小鱼一眼:“你是要成厨神还是要成肥神?”
“怎么说话呢?”先是拔高了嗓门,但立刻又把声音压低了,陆小鱼小小声道:“老板,您不是说了,只有吃过真正的美食,才能做出美食吗?为了让我能记住更多的美味,我觉得我可以再吃一笼。”
露齿一笑,祝融的神态很是温和,温和到陆小鱼以为他会再给她叫一笼包子时,祝融笑道:“你有银子就再叫一笼嘛!反正一笼鳝鱼包子也不贵,不过就是两钱银子罢了。”
两钱银子是多少钱?陆小鱼眨巴着眼,自己掐着指头算,之前逛百货商店时好像十来块一克吧?就按十块一克算,两钱的话是十克,哇,这一笼包子值一百块钱,果然价格不匪。
摸摸口袋里的钱包,陆小鱼抿抿唇,正想豪气地甩出钱包,和祝融换点银子,祝融已经站起身来:“走了!想吃就自己做。你什么时候做出这个水准来什么时候店里就推出鳝鱼包子。”
想想之前学做张大千牛肉面时吃的苦头,陆小鱼头皮都发麻了。可品品嘴里还没完全褪尽的鲜味,她立刻一拍桌子:“好!我就不信凭本姑娘的实力还做不出个鳝鱼包子了!”
跟在祝融身后陆小鱼走得那叫一个雄纠纠、气昂昂,等走出快半条街了,才觉察出身后还跟着个人。
回头瞥一眼青衫男,陆小鱼摸了摸脸,然后很有自知之名地看祝融:“老板,找你的。”
论美貌,对祝融,她还是、也只能服气的。
不过,大叔,虽说你看起来还是满帅的,可我们祝老板、祝神君真的不爱男风的。
才想完,陆小鱼对上祝融望过来的阴沉目光,立刻后退,讨好地冲他笑笑,又一指青衫男:“他找你……”
青衫男看着这一对的互动,眼底的笑意更甚,拱了拱手,笑道:“看兄台似乎是知道鹿家鳝鱼包子的做法,不知某可否也跟着学上一学?”
这可真是个自来熟!大叔,就算你长得再好,脸皮也不该这么厚的!
扭头看祝融一眼,陆小鱼自动自觉地咳了一声,直接充作外交官:“这位大叔……”
她拒绝的话才说了个开场,就听到身后的祝融淡淡道:“要学就来吧!”
咦?陆小鱼猛地回头,差点把脖子都扭伤了:不是,这么好说话?莫不是神君你被什么鬼东西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