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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忘川之子徐海潮(中)

三生客栈,陌十三静静坐在房中,北面窗户大开,阵阵寒风不断涌进屋来凌乱着他的长发,他凝视北方一动不动,恍如丢了魂魄。

清晨起床,陌十三发现屋里已不见林伯踪迹,床上的被子整齐叠放,不用想也知道,林伯和落儿姑娘怕是悄然启程,离开三生渡了。

那一瞬间,陌十三心里变得空落落的,一丝恐慌和不安渐渐爬上心头。

他和他们相识不久,更谈不上相知,顶多就是他们救了他,一同相处了两日罢了。

可这短短的两日对陌十三而言,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林伯和落儿救他性命,自有再造之恩,但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将他从失忆的迷茫与惶恐中拉出。

一个人,突然置身完全陌生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这个世界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人们眼中寻常不过的事物,于他都是新奇。

若非身处其境,没人能明白这种处境的彷徨和绝望,何况,他连自己是谁都不曾记得!

两天,他跟着他们,一点一点认识着这个世界,宛如一个新生的婴儿降世,从对万物的浑噩到熟悉,最后溶于此间,于绝望中重生。

毫不夸张的说,他们,是他在这个世界最信赖的人,陡然分离,让他一时间极度不适。

“噔噔噔!”敲门声响起,将陌十三的思绪拉回现实。

“请进!”叹出一口气,陌十三看向门口。

屋门被推开,吴承明面带微笑走进屋来,手中端着些饭食。

“吴管事,您这是?”陌十三连忙起身迎上前去,接过吴承明手中的饭菜,心里倍感诧异。

“哈哈哈,小兄弟不必意外。”吴承明和善一笑,道,“小兄弟来到客栈多日,吴某一直未曾好生款待,心中着实有些过意不去,还望小兄弟不要怪罪才好。”

“吴管事哪里话,说起来小子该拜谢吴管事容我住在这里才对。”陌十三将饭食放到桌子上,两人寒暄而坐。

对于吴承明,陌十三并不喜欢,至于为什么不喜欢,他自己也说不上来,那完全是一种感觉,隐隐约约中,他总觉得吴承明身上带有某种阴暗的气息。

“小兄弟只管放心住在这里,想住多久都没问题。”吴承明大方说道。

“那就多谢吴管事了。”陌十三皮笑肉不笑,心中明白定是林伯走前交代过什么,吴承明才会这般对待他。

林伯在三生客栈的这两天里,无论什么事吴承明都亲力亲为,陌十三看在眼中,大致能想的到其中存在什么缘故。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吴承明罢罢手,问道,“敢问小兄弟贵姓?”

“本姓陌,吴管事叫我十三就好。”陌十三明面不动声色,暗下对吴承明心生鄙夷,两日时间,吴承明每次来见林伯都会见到自己,细细算来,两人已谋面多次,他却连自己姓名都不知,可见,他每次只是单纯的为林伯而来,自己并不在他眼中,德性如此,谄媚之辈也。

“姓陌?”吴承明皱眉,脸上的笑容随之淡了下去,道,“玄云域陌姓可是不多见啊!”

“确实不多见。”陌十三点点头,并不知道玄云域中有没有陌这一姓氏,现在他对玄云域的了解,并不比一个垂髫小儿多多少。

“小兄弟,恕我多嘴问一句,你跟林伯是……?”相比之前,吴承明的热情完全消退,语气也变得生冷许多。

“哦,是这样的,那日我晕倒在路侧,林伯恰巧路过救了我,说起来,林伯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陌十三随意说着,眸子深处的鄙夷更加浓郁。

毫无疑问,吴承明是来打探陌十三底细的,如果陌十三跟林伯关系亲密,相信吴承明绝对会不遗余力的巴结讨好。

只可惜,这一切早已被陌十三看穿,暂且不说他跟林伯如何,就算他们关系极好,他也不会言明,因为他仿佛天生就厌恶这般趋炎附势溜须拍马之人。

吴承明沉默不语,神色显得很失望,半晌才开口道:“能得林老相救,也是三生有幸,小兄弟好福气。”

“是啊,若非遇见林伯,说不定我现在已经横尸荒野,成为一个死人了。”陌十三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哈哈哈,小兄弟可真会说笑。”吴承明笑着站起身,道,“林老临走前吩咐我好生照看小兄弟,小兄弟就安心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掌柜的,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小兄弟了。”

“吴管事慢走。”送走吴承明,陌十三关上门不禁嗤笑出声,这算是他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让他心生感慨的人,百人百态,不外如是。

用过饭食,陌十三走出客栈沿着街道闲逛,不多时便出了白石门楼来到三生渡口,景象依旧如昨日那般,千帆竞渡,人流不息,渡歌四起,繁忙异常。

宽阔的渡口上,一艘大渡船前队伍排得老长,人群之中,大多衣着华贵,体态富盈,明眼一看就知是大户人家。

渡船上站着一人,头带竹斗笠,身材不算高大却精壮有加,正是拂晓时分,送林伯和落儿过河的忘川之子徐海潮。

人群井然有序,一个接着一个上船,每上一人,都会恭恭敬敬递给徐海潮一个小钱袋,对徐海潮说一声有劳,看那小钱袋圆鼓鼓的,数量怕是不少。

约莫上了二十个人,徐海潮转身跨前一步,挡住上船的木板,对着队伍淡淡说道:“人员已满,等下一波。”

说完也不理会众人,自顾搬了木板往船上走去,片刻后,大船缓缓驶离三生渡。

陌十三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趣地望着驾船离去的徐海潮,心中喃喃道:这船夫好生奇怪。

“徐师傅也真是的,每次不多不少只渡二十人,哎,看来只能等下一趟了。”队伍最前方之人惋惜说道。

“别发牢骚了,徐师傅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想坐他的船,就乖乖按规矩来。”那人身后之人笑着说道。

“唉,我哪是发牢骚,是真有急事要过河。”那人苦笑一声。

“这么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徐师傅的脾性,可千万别触了他的霉头,让他把你家从这艘船上除名。”又一人出声说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认识徐海潮的人最担心的事就是被他从渡客的名单里除名,其中缘由说来话长。

十几年前,三生渡新搬来一户富商,财可敌国,这富商很快便成了三生渡的名人,本地人见了都得礼让三分。

有一次,这富商想要乘船渡河,恰巧在徐海潮的渡船前排队,临到他时,人数已足二十,徐海潮不让再登船。

这富商虽然来三生渡有些时日,却并不知徐海潮之名,硬是要上船渡河,一时间和徐海潮起了冲突。

徐海潮一怒之下,将这富商列入黑名单,从自己的渡客名单中除名,言明今生今世都不会渡这富商。

这富商无奈只能乘坐其它渡船过河,说来也玄妙,有一次富商乘坐渡船过河时,船只发生意外,一命呜呼了,可惜身怀财富无数,到头来没命消受。

富贵人家本就惜命,自那富商事件过后,但凡有些家业的人渡河都会选择徐海潮的渡船,如此以来,除名就成了这些人最害怕的事。

陌十三听着那几人的对话,不明白除名是什么意思,一番打听过后才明白,心里不禁对这位徐师傅产生了更加浓烈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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