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晏山雾气不小,高大的松树上蒙上一层薄薄的白霜,山间云海涌动,一个个山峰时隐时现,给这座门派更添了不少神仙气息。
承天宫的红墙青瓦在这白色的山景中显得格外鲜活。不时有流云擦着青色瓦顶轻抚而过。这样的气象把两个小家伙看的如痴如醉。
承天宫的四代弟子清晨都会来此做早课,每天分别由不同的三代弟子讲解经集,之后每人都可以把修行中遇到的问题在晨课上提出来由师傅们帮助讲解。
南石真人偶尔会来,但更多的时候是独自在偏殿。等下了早课苏笙道士便带着二人来到南石真人的房间门口。
“师傅,人到了,让他们进来吗?”
“来吧。”一个低沉但浑厚的声音从偏殿内传来。
宋亭林跟在薛冬元身后进了屋,“拜见南石真人。”二人行礼道。
殿内书架摆满道经,书架一侧挂着三只放置丹药的葫芦。香炉放于长桌之上,飘起袅袅青烟。桌后蒲团上盘腿团座一人双手持剑诀式置于腿上,南石真人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有光泽,让人看不出实际年龄,青色道袍比之寻常弟子两袖多绣有松鹤祥云。
“你二人的事昨日苏笙已经和我说了,宋亭林到我身前来。”
宋亭林快步向前目光微垂面向南石真人。
南石真人望向亭林片刻后道“天庭三骨和眉颧二骨还算周正,双目之神略散,只能算是中人之资;可愿如我晏山派?”
亭林闻言大喜“弟子愿意!”
“苏笙,带他二人去正殿拜三清祖师像,...之后你带宋亭林去岛上跟着逸擎吧,薛冬元拜完三清祖师你回来找我。”
三人出门后薛冬元问道“苏笙师叔,让亭林去岛上是什么意思?”
“普宁湖上,离利冶江入口不远处有三个岛,也是咱们师门的产业。”
“师叔,能不能把我们二人安排到一处?”冬元又道
“不能。”
三人到正殿拜过三清后薛冬元又回了偏殿见南石真人,苏笙道士让亭林在承天宫门前等他,而他去帮宋亭林领取合身的道服和被褥,之后再送他上岛。
宋亭林独自在殿前虽是好奇却又不敢走远,时间快接近午时,天气晴朗,偶有片朵白云。似是感觉上方有人过来,亭林抬眼望去,相距十几米冬雪还未全化的长阶上走来一位少女,青衣罩红衬,她也好奇的向他望来,恰逢此时微风生于清萍之上,少女青丝飞舞,面向他梨涡浅笑,背后金色的阳光映着少女仿佛天上的仙子,可又看不真切她的样子。
亭林忽觉天旋地转仿佛这天这地这一草一木都不再是真的.....恍惚回神之时,已不见了少女的身影....、
承天宫偏殿内,一老一少相对而坐。
“后商和我晏山齐名的门派不是没有,可知道你父亲为何把你送到这来?”
“回师祖,我父王他同我说过,那座王府和后商就像是绑住我翅膀的绳索,也许有一天绳索勒住的可能就是我的脖子...”说罢薛冬元低下了头。
停了片刻南石真人看着薛冬元点头说道“你父亲其实比你想象中的更加关心你。”
薛冬元起身行礼“冬元知道了....弟子拜谢师祖渡我出苦海~”
“还是谢你父亲吧,不过有一件事你要明白,自今日起你薛冬元不再是后商人,也不是赵国人,只能是我晏山人;无论何时你手中之剑只为护我晏山。”
“弟子必铭记于心”
“望你不负光阴,不负大道。”
......
承天宫殿门前,苏笙道人已经回来等着宋薛二人相互告别。二人虽然不在一处,可见面倒也并不难。
这次苏笙掏出仅剩的乘云符并没有贴在仙剑上,而是直接抛出,掐诀招来白云一朵;苏笙率先踏了上去,宋亭林紧跟在后,他一手拎着包袱一手环抱对方。
待到站稳,二人一飞而去。少年手中全都是汗,又忍不住大声叫嚷起来。苏笙确实见多了这种场面,每个修道之人大道飞升固然是最终的目标,可最近这千年以来又有几个能做到的?长路漫漫磨人心性,如行百里路程,多少人都倒在了这最后十里,亦或最后一步。但做到这驭剑飞行却只是在这条路的中段。无疑如同强心剂一般给了太多人继续前行的勇气。
“师叔,咱们为什么不从抱合县飞回来?”
“这张符只是勉强能载你我去岛上,况且我并不精通符咒。”随后又解释道“我辈修道之人当以剑道立天地,符咒之术也只是小道。”
苏笙抬头远望深呼一口气“等师叔跨入炼神境,驭剑飞行一日千里,那才是真正的大自在!”
亭林看着脚下山涧那好似还没睡醒的溪流,看着一座座向后飞去的山峰;对方说的是什么早已经抛在脑后,今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具象的认识。从那个在学堂中只知摇头“子曰”的读书郎到现在飞翔于这天地间,新的人生这才开启。
......
山景渐退,似是可以看到远处的湖面。苏笙指着北方的利冶江道“这条江便是赵国和后商的界线,也是咱们晏山派和后商的成埔宗的界线。”
其实在多年之前这利冶江还叫利冶河,那时的河面宽十余丈。两派的弟子因师门,国家立场的不同常有冲突,时不时的便会隔江御剑互怼。
直到有一次事态发展太快,几乎所有的三代弟子都来了,从白天斗到夜晚飞剑碰撞如同盛放的烟花。直让南边百里外的苏台府百姓好好的看了场热闹。当时晏山派掌门发话,只要不伤及人身多打下他几把飞剑来。
毕竟成埔宗哪怕是在后商也并不算一流宗门,来此开宗立派也晚于晏山派,实力上还是有差距的。
此时的宋亭林也收回了心神,听着苏笙师叔继续说道“当时逸擎师兄,也就是你那马上要见面的师傅原本在我们当中是最拔尖的,师兄一夜之间,连毁对方飞剑十一把,我在一旁看在眼中那是何等的风光!那次冲突后不久,皇埔宗掌门联手门中各长老捏着鼻子在自己这边把河道拓宽近三百丈,又引一处地下水脉汇入其中,这才使两派冲突渐少。”
二人边说边驭风,不知不觉已在湖水之上。头顶蓝天脚下碧波与刚才青山白云之境又决然不同。方才一路行来俯瞰山中零星房舍三两百姓,亭林只觉修行自是千般好,终有一日跃云头;可到了这万顷碧波之上夹在这天水之间却又感到心神摇曳感叹世人渺小。但那颗修道之心却更加坚定了。
不久在湖中一岛上方二人落下云头。苏笙在前,引着亭林朝前方屋舍走去。
坐北朝南一间正室,左右两边各偏屋一间。在三间房(围成的小院中,一个道人正倚躺在一把卧椅上翻书。
见有人来了,悄悄把那本名叫【品花宝鉴】的书合上,扣着放在一旁。
苏笙上前行礼问候。宋亭林见对面道人相貌五十上下,头别一支木簪,发色黑白参半留着山羊胡,道服还是比较齐整,只是有些旧了。
逸擎道人眯眼看着苏笙笑道“小苏师弟,可是来陪师兄喝酒的?”
苏笙一侧身让出宋亭林又把他推到身前道“师兄,喝酒就算了也没给您带个下酒菜,不过奉师命倒是给你带了个徒弟来。”
逸擎从椅子上坐起,盘起一条腿用手肘支住撑起下巴望着亭林“会做饭吗?”“不..不会~”“怎么身上有伤?”
苏笙道“回山前中了三一教的毒,我已经用丹药帮他稳定住了,还望师兄尽心帮这孩子早日迈进修行门槛,保住性命。”
“呵~这我可不敢答应你,当年我入山时三天就跨进炼精境,资质差的用了两个月,你来说多快算快?”
“师兄,你现在的嘴啊可比以前的剑要快呢,哎~算了。人我已带到,这就回去了。”
“师弟别急,晚上留下来我安排安排你如何?跟我说说最近咱们山上的事~哎师弟....师弟....”
苏笙只是摆手也不回头径直的朝岸边走了,可没多久又绷着脸折返回来,也不抬头道“师兄借渡船一用。”
逸擎笑哼一声“师弟你看吧这做人还是圆滑点好。”
“师兄要不今晚咱俩唠唠嗑?”
逸擎一摆手“强扭的瓜不甜,这乘云符我也有。”说着逸擎道人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符箓扔给苏笙。随后又说道“下次再来,酒还是我请,不过咱们承天宫的事情嘛...你可要对我知无不言!”
苏笙走后逸擎听宋亭林说已经拜过三清就让他从正屋桌上拿来酒壶给自己半跪着倒满一杯酒,就算是拜师了。
这时一个高壮身形的年轻人向他们走来。浑身肌肉扎实,面部棱角分明,就是这肤色要比亭林白点。
“这是你大师姐。”“师兄好~”
一声清脆女声平静道“是师姐。”
宋亭林一抹额头汗水“师...师姐好。”
逸擎道人躺在长椅上又换了个姿势道“以后啊这修行一事都由你师姐教你,要用功勤勉。晴儿把东边厢房帮他收拾出来。”
逸擎道人看来一眼正屋门梁上挂着的自己手写的《小罗天》牌匾,似叹似笑。
东厢房其实就两间屋子,进门一间小厅,里面是卧房。床柜桌椅几样陈设两人收拾起来倒也很快。
岛上的夜间湖风不小,晚饭时自饮了几杯的师父已然呼呼大睡鼾声如雷,师姐也早已回了自己的房间。当一切安静下来,独自站在屋外繁星下的宋亭林有些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