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瑶城的雪是最纯粹的,白雪下的北瑶城不像南方城市那般温情,那是一头蛰伏的凶猛的白色巨兽,吐着凛冽的风与刺骨的冷。
北牧雪走在雪中,一步一个脚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这样能够踩出清脆声响的干雪她有多少年没见过了?八年了吧,八年南柯一梦,一杯鸩酒魂归故里。
“小姐……”扶桑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不顾阻拦一个人在风雪中倔强的走在前面,心中更多的是心疼,老城主这么一走,她们也不知何去何从。
北寒月远远的看着那一抹白缓缓走来,双拳在袖下不由得紧紧攥起,眼底也涌出淡淡的红来。
北牧雪笑着看着那站在宗祠门口的大哥,脚下每一步走的甚是艰难却更是坚定。
这一世,无论生死,她都要留给北瑶。
北寒月一把扶住有点踉跄的妹妹,她小小的身躯却迸发出惊人的毅力,抬起的苍白小脸上显露着坚定,北寒月不知道妹妹做了什么决定,只知道……
他的妹妹,是令他骄傲的!
“雪儿,爷爷……就在里面。”
“嗯。”她轻声应了一声,走到旁边端着水盆的侍卫身边仔仔细细的净了手,这才走近那沉重的宗祠。
入目的一个高台,一列列排位整整齐齐,像北家列祖列宗战死的英雄盘膝而坐,庄严与热血似乎还未散去,爷爷的排位在最前面,父母的在爷爷后面,真正面对,那个温暖的老人变成一个冷硬的木头,北牧雪也渐渐平静下来。
宗祠内两侧站着手持佩刀的侍卫,他们看着那个北老城主曾经最宠爱的孙女走进来,面上冷静甚至是稳重,毫无扭捏之态的跪在那里,心中更多的是欣慰。
北家儿女个个都如此优秀,老城主也能放心的走了。
北寒月也在她旁边跪下,二人皆是看着这些英雄没说话。
正在此时站在门口的扶桑一声惊呼,北寒月猛地眯起了眼睛,北牧雪下意识回头看见一抹寒光刺目,想也没想的身体迅速反应。
北寒月瞳孔微缩,看到自家妹妹扑向自己,一瞬间惊的脸色惨白,也是反应极为迅速的一把接过妹妹,将她压入怀里侧身躲去。
“噗!”是刀剑入体的声音。
定睛一看,北寒月那样一躲还是没有躲开,那侍卫中突然暴起的一人手持短刃狠狠刺入他的肩膀。
众人直到这一幕才反应过来,众侍卫齐齐上前,立即制住这个暴徒。
北牧雪苍白的脸更加白了,她听到了声音,整个人却被按在怀中看不到动静。
恐惧从心底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身躯,手脚冰凉整个人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北寒月紧紧护着怀里的人,知道身后的人已经被制服才微松因紧张而紧蹙的眉,低头看向怀里被吓得失了魂的小丫头,声音都有些颤音。
“雪儿,不怕,大哥没事。”安抚的轻拍丫头的后背,心中也是震震后怕,若非自己反应快,这身后的刀子就是挨在这丫头身上了。
这傻丫头竟毫不犹豫的扑过来想要为自己挡刀……
北牧雪循着声音抬头看向自家大哥,还未看清就听到他身后传来一阵疯狂的笑声。
“废物哈哈哈哈哈,北家的人都是废物哈哈哈哈哈。”那脖颈上架着无数把利刃的暴徒竟然还能满面狞笑的吼道。
北寒月眸底寒光刺目,面上冰冷,小心翼翼的将怀中吓傻的人扶起来:“扶桑过来照看好小姐。”
扶桑立即奔过来将北牧雪拥入怀中,也是后怕的紧。
“贼人尔敢伤小城主!”为首的侍卫一脚踢去,那暴徒被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却怨恨的瞪着北寒月的背脊。
“我呸,北家的人都该死!姓北的都该死!”那暴徒双目猩红像极了穷途末路的死囚。
北寒月此刻才缓缓转身,挥退赶进来为他查看伤势的下人,左手摸到肩后的短刃,修长的手摸到刀柄,刀刃入肉近半,他面不改色的猛地拔出那刀刃。
血与肉在极寒的空气中很快就凝固结痂,北瑶的儿女即便豪迈无畏如此,见到那十几岁的少年面不改色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也不禁心生敬畏。
“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冒充北家亲军!”北力暴怒,又是狠狠一脚踹上那人背脊。
他北力是这宗祠亲军的管事者,此等暴徒混入其中他竟然没有发现,险些因此酿成大错,怎叫他不恼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本事就杀了我啊哈哈哈哈哈”暴徒狰狞的笑着,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你以为老子不敢杀你,刺伤爷你以为你那条狗命能留的住吗!”北力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怒骂。
北寒月捏着那把短刃,上面的纹路硌着手心,脸上却依旧冰冷,注视着那暴徒。
能够混入北瑶城又潜入北家军中,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此人已在府中生活了几年之久,如果不是人皮面具伪装的话,这得何等的心性。
暴徒却丝毫不惧甚至笑得更加得意,看向北寒月:“北寒月,你以为你今天躲过一劫了?嗤,告诉你吧,刺杀北寒云北寒雨的杀手早已经在路上了,他们可没你这么命大!你就看着你的弟弟一个一个死去吧哈哈哈哈哈!”
北寒月挑了挑眉,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露出慌乱,甚至在他面前蹲下,高挑的身形使他即便蹲下也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我北家的儿女,从无胆小畏死之徒,你以为?”
“……”暴徒被他森寒的神色骇住,一时面上的狞笑竟然有些僵直,那冰冷如潭的双目仿佛如看死人一般看着自己,令他不敢与其对视,余光瞟到角落被丫鬟护在怀里看着自己的北牧雪,他心中一动,重新对上北寒月的目光:“北寒月,如果是你身后那丫头呢,哈哈哈她也不……呃”
北寒月一把扼住他的喉咙,面无表情的收紧手中力道,眼底涌出可怖的红:“尔、敢!”
呼吸的空气被剥夺,他的话也说不出来,但看到北寒月那般疯魔的神情他眼底却透着得意,原来传闻中的杀神北寒月也是有软肋的!
见暴徒眼底肆虐的得意,这仿佛在告知北寒月他被掐断的话一定会实现一般,如此认知让北寒月心惊,他不惧杀手对他们三兄弟动手,却唯独对雪儿不放心……
愤怒,如同燎原的火,手中的力道忍不住加大,仿佛只要杀了此人,一切不可控制的事便不可能发生!
“大哥!”一声轻喝传入耳中,他回过神看着手中男人脸色青紫,眼睛翻白,才渐渐松开手。
蹙眉低头看向抓着自己胳膊的小手,侧目看着满面担忧的北牧雪,轻叹一声:“雪儿……”
“大哥。”北牧雪皱着好看的秀眉,心中拿捏犹豫了许久才下了决心,凝重道:
“大哥,此人杀不得,你手的短刃是南明国的物件。”
北寒月神色一怔,周围人皆是一惊,这才看向北寒月手中的断刃。
断刃极其巧妙娇小,一看就是那种可以贴身藏匿的刀刃,的确北瑶没有这等秀气的刀刃,众所皆知北瑶人大大咧咧,使刀剑居多,即便有使用小型刀的,因北瑶特殊天气原因此等刀刃在北瑶也是极难锻造的!
“南明国?”北寒月似乎陷入沉思。
北力扑通一声跪地:“小城主!属下有罪!”话音未落就咚咚的磕了两个头。
“此人名为方明,是当年属下在南方疆场收留的,当年战乱属下未有深想,没想到这么些年……养虎为患啊!”
难怪方才一见此人行刺,北力那般激动,只是瞧着他神情悔恨,倒有几分痛心疾首。
“这么说他是在府中潜伏多年了?”北牧雪不由惊道。
北寒月也是蹙眉,几年前北瑶与南明国冲突,爷爷还在沙场征战。
这爪牙,究竟伸了多长?
“小城主!请给属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属下一定查清楚此人来历!”北力低着头痛恨道。
那方明也不知是气血充脑还是被掐的,总之躺在地上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北寒月将手中短刃丢在地上,搀着北牧雪的手,神色冷漠:“府中亲军,立即整顿,名姓祖籍都要有记录,我北瑶城中不允许任何叛徒暴徒!”
“是!”暗处传来一声厚重的应答声,这是北家暗卫首领北烈的声音。
宗祠里的侍卫也架起暴徒方明,沉声整齐应道:“是!”
北寒月这才搀着北牧雪走了出去,紧蹙的修眉不难让人看出他内心忧虑。
北牧雪方才在那怔愣中其实不全是惊惧,更多的是回想起当年,爷爷死后兄长遇刺,当年她尚在病中不曾在场,如今竟然亲身经历了,当年她不在自然也无法像今日这般提醒兄长。
若真是与南明国有关系,兄长们在两年后定然不会将她送去南明国避难。
“雪儿。”北寒月将她牵着引入室内,北牧雪被他一声叫醒,四下打量才发现这是大哥房间,就连扶桑也不知何时被拦在院外,随身跟着大哥的侍卫径自关上了房门,她心中微惊。
抬头不解的看向蹲下身子的兄长,兄长却抬起了未染血的右手摸着她的脑袋:“你告诉大哥,你如何知道那是南明国的刀刃。”
他这话问的不出意料,方才她犹豫了半天就在考虑这个问题,她在这个年纪并无接触半分南明国事物。
见北牧雪只是看着自己,神色不明也不知在想什么,北寒月心中更是一沉,未知,让他心中很是不安。
“雪儿。”他不禁皱着眉又唤了一声。
她抬手抓住兄长的手臂,精致的小脸上露出淡雅的笑来:“大哥,你信雪儿吗?”
北寒月神色一震,看着那双漂亮眼眸中闪烁的光,不知为何鼻头有点酸,明明妹妹就在眼前却让他有点患得患失。
一把将小小身躯纳入怀中:“好了好了,你不想说就不说了,哥哥不问了,本来我与你二哥思想着若是四城真的乱了,便将你送于南明避一阵子,如今看来,你还是待在我们身边比较妥当。”
攥着他的衣袖,葱白软嫩的指尖陷入细腻的衣料,她的脸上浮现出笑,笑得好看异常,也笑得泪眼婆娑。
这一世,她连那人最爱的国,都不想要再有半分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