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聊了大概两个小时左右。去找阿姨吃饺子。下楼之际，她问我为什么喜欢看圣经。我抓了抓头发，只好实话实说。
在我上中学的时候，我姥姥还没去世。她总是会捧着圣经看上一下午，遇到不认识的字还会问我。有时她看累了，就会给我讲做人做事的道理。她老人家常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做人要善良，这样上天才会特别眷顾你。
我姥姥给我印象最深，是在面对任何人的时候。她永远都是微笑着。就连去世时也是眉头放松，舒展容颜，像是走了太多的路。睡着了而已。
在她去世以后，我妈就把那十六个字，裱在了墙上。她说这是我姥姥一直想做的事情。
我问我妈，为什么我姥姥在世的时候不做这件事。我妈目光有些疲惫的看了我半天，没有说话。
后来我妈与我爸离了婚。晚上睡觉前。她会双脚盘着，坐在床上，望着墙壁的十六个字，一言不发。像是在回忆什么。
这一幕我总是能看到。但没多久，我就能听到我妈的呼噜声。
那十六个字就是：凡事相信，凡事包容。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后来。我开始明白。我妈很后悔没在姥姥在世的时候把那十六个字挂在墙上。是因为我们很轻易就浪费掉他人对我们寄予的希望。并且只有到这个人再也不在时，我们才会体会到希望破灭的滋味。
毛墨听完。说，“如果你姥姥现在还活着，我一定会去看她。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好朋友呢。”
我说，“可惜她早就不在了。对了，你刚才说因为十六个字，不会就是这十六个字吧。”
毛墨看了一眼，说，“是的。我很喜欢这十六个字，但我不可能只有16斤。所以106斤刚好。”
我说，“没想到你这么迷信。”
她说，“这不是迷信。这是安慰。”
楼下的阿姨早就在等我们。我们进屋后。她小声的和我们说，“你们俩晚上还是单独找个地方吧，不能一直在楼上。”
我和毛墨都没说什么。
阿姨尝过我的烤鸭，又说，“想在这里也行，前提是别让我看见。”
我和毛墨仍然不说话，因为烤鸭确实好吃。
阿姨吃饱后打了个响嗝，对毛墨说，“你男朋友给你带这么好吃的烤鸭，你要吃一辈子啊。不像我，牙都不好使了，容易塞牙。听阿姨的话，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不塞牙，就要咬咬牙。然后什么事都能过去的。”说完。阿姨毫不拘束的放了个屁。
毛墨神色略微尴尬。嘴角含笑的看着阿姨。
吃过饺子。毛墨坚持要帮阿姨刷碗。阿姨说她有个闺女马上就要工作了。从来都没干过家务活。有了男朋友也从来没带回家过。
她说完。问正在刷碗的毛墨，“你去过他家没有。”
毛墨嘿嘿一笑，摇了摇头。
阿姨接着说，“要不是他，你说不定就真做了糊涂事了。你以后可得好好对他。千万不能离开他半步。要不然你又该胡思乱想了。”
毛墨微微一笑说，“阿姨，谢谢您。我知道了。”
分别之际。阿姨不断嘱咐毛墨，无论遇到了多大的困难，万万不能做傻事。十几分钟过去了，阿姨除了嘱咐，还给我们讲了她与老伴的美好故事。讲述了他们之间是多么的恩爱。生活是多么的美好。
阿姨的大脸庞在黑夜中红通通的可爱。我和毛墨一动不动，认真享受着一位比我们年长几十岁的人对我们秀恩爱。
差不多有半个小时，阿姨觉得口渴才与我们说了再见。
我吃的太饱，提议去操场走走。毛墨没有拒绝。
毛墨问我，“真没想到阿姨这个年纪了。大爷还叫她宝贝。”
我故意说，“孤陋寡闻了吧。我爸还叫我妈心肝宝贝呢。而且还是当着我的面叫。羞的我捂着脸往屋里跑。”
毛墨哈哈大笑。
我接着说，“他们俩经常在我面前秀恩爱。我对此嗤之以鼻。我妈就对我说，怎么了嘛，羡慕你就去领回家一个，也当着我俩面腻歪。后来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了，因为我刚失恋。他们俩像往常一样在我面前你侬我侬。我暴跳如雷，说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单身汉的感受。你猜我妈说什么？”
毛墨感兴趣的问，“说什么？”
“我妈对我爸说，老公，什么是单身汉啊。我爸说，宝贝不知道啊，从没单身过，不懂那玩意。”
毛墨继续追问，“然后呢，你什么反应？”
我说，“我吐了。我妈做的我最爱吃的饭，我全吐出来了。”
毛墨再次哈哈大笑。说，“你们家可真好。哪个女孩要是嫁到你们家可真好。”
我说，“但愿老天赐给我一位女朋友，然后我就可以在他们面前秀恩爱了。”
毛墨看了我一眼。我从她眼神中看到更多的是疲惫感。
我说，“你还记得刚才阿姨在我们吃饭的时候放了个屁吗？又响又臭的那个。”
毛墨皱着眉头说，“还有不响不臭的吗？阿姨到底放了几个啊？”
我说，“我与不少中老年人打过交道。我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放屁从来不掩饰。随时随地都会突然放屁。我见过一对老年夫妻吵架。吵着吵着突然不知谁放了个响屁。如果是我们年轻人就会笑场。说不定因为这一个屁就和好了。可这对老年人则是接着吵。然后他们一边咚咚咚放屁，一边呀呀呀吵架。”
听了我说的。毛墨想要笑却憋着。一双眼睛忽然又变得有神起来。看上去十分可爱。
“那么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们年轻人做不到一边放屁一边吵架？”
“因为我们年轻人在乎的太多了。你想一下，如果一个人这辈子没当任何人面放过一个屁。那他得多可怕啊。”
毛墨说，“可是这是礼仪啊。”
我说，“难道人到了中老年就不讲礼貌了吗？他们只是长久的被岁月摧残，顾忌不了太多了。反正人生苦短，不如放一次快活一次，放一次少一次。管它礼仪不礼仪，自己开心就好。毕竟人活着很多事情都是屁大点事，你要是寻死觅活的，大家不就开始笑话你了。你要是真死了，也只是腾出了一个位置，让其他人多了一个放屁的地方。而且还是一个巨臭无比的屁。”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过毛墨听的很认真。
她最后还用一句话来总结：年轻人放屁是因为热闹。老年人放屁是因为孤独。年轻人就要放年轻人的热闹屁，不要放老年人的孤独屁。因为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失去所有的热闹屁，只剩下孤独屁。
我连连鼓掌，说，“你终于开窍了。”
她笑的合不拢嘴。
我们走到操场，刚好有人在唱歌。是一位看起来很腼腆的男生。他站在昏暗的路灯下，唱着陶喆的流沙。只有五六个人在听他唱歌。
我发现。男生只有在唱歌的时候才会看着围观的路人。音乐停止后，他会非常难为情的低着头，左顾右盼的样子。过了一会，他的女朋友会朝他快步走去，说了些鼓励的话。接着，他女朋友转身对我们说，“谢谢你们能听他唱歌。他平时只在房间里自己唱，今天是第一天出来唱。所以有些紧张。你们觉得他哪里唱得不好，可以指出来，他会听进去的。”
我们几个相互笑了笑。然后有个女生说，“唱的挺好的，如果不紧张，可能会更好。就是气息还不够稳。”
男生的女朋友说，“太好了。你可以指点一下他吗？”
那女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慢慢走向唱歌的男生。其余的几个同学也走了过去。
他们有说有笑的交流着。时而发笑，时而唱上两句。聊到音乐，男生似乎也不那么羞涩了。举止言行也渐渐放松。偶尔还会咧嘴笑笑。
我和毛墨看着这一幕。这时唱歌的男生突然拿起话筒对我们喊道，“你们要唱歌吗？”
我看着毛墨。她笑脸盈盈的，大步流星的走过去。
毛墨唱的是周杰伦的简单爱。这首歌唱完以后，我愣了好久才和他们一起鼓掌。让我想不到的是，在她的歌声下，那些刚跳完广场舞的大爷大妈全都被她吸引了过来。
这些大爷大妈有在人群中喊道，“唱得好！”
毛墨显然非常意外。惊喜之余对着话筒喊道，“谢谢大家。我现在要宣布一件事情。”
她目光扫向我，面色喜悦，大声的说，“谢谢你。请你放心。我要瘦到八十斤，然后再去死。”
他们不知所然。只有我一直在笑。突然。人群中有位大爷放了个屁，全场的人都笑了。
接下来有位大妈主动为我们唱了一首对花枪。并且在唱的过程中还有戏曲动作。一会架着双臂，一会提起单腿。大家齐声叫好。掌声雷鸣。
阿姨笑嘻嘻的说，“哎哟不行了。老了。唱不动啦。哈哈哈。”
大妈唱完以后。又有两位大妈分别唱了歌曲，走西口。爱情买卖。以及黄梅戏天仙配。
直到夜里十一点。大家才慢慢离去。
我把毛墨送到了她宿舍楼下，夜空突然飘起了小雪。毛墨抬头仰望。过了一会，她语气情不自禁的说，“你看数以万计的小雪花从天空飘下，像不像上帝的心事洒在了人们的脚下。”
我看了她好大一会。慢慢的说，“他希望人们能懂得他的心事。却想不到消失是这个世上无法阻拦的事情。”
毛墨转过脸盯着我看。她的黑色双眼充满魔力。在路灯下，是透着褐色的光。不一会又变成了雪白色的光。
雪越下越大，一粒雪花恰好落在了她长长的睫毛上。我想伸手去帮她弄掉。她却忽然笑着说，“真的很谢谢你。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没等我说话。她主动向前抱住我。然后很快拍拍我的肩。就转身回宿舍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冲她背影喊道。
她转过脸看着我，说，“明天吧。你呢。”
我说，“后天。你行李多吗？用不用我明天送你去车站。”
她说，“不用了。我喜欢轻装上阵。”
我说，“那我们下次见面就是开学了吧。”
她语气欢快的说，“祝你新年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