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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有乞儿打西方来

后燕国雄距于中原以北辽阔土地,版图之广,乃是历代游牧民族所建帝国之最。原因无他,在谋士范哲建言下,后燕圣宗趁中原战国混战之际采取先扶持后吞并的战略,将幽、蓟、瀛、莫、涿、檀等十六州收入燕国版图,自大秦王朝一统中原以来,首次越过长城一线,在与中原王朝的对峙中占据优势,大有问鼎中原之势。

后燕天祚三年,大齐鼎元五年,西秦兴庆十三年,后燕、齐、西秦议和,三国鼎立局面形成。

[后燕·中京道·大明府地界]

后燕全国共设五道,上京、东京、西京、南京、中京,道下设府、州、军、城。其中,东京、中京、南京三道地域狭小,大部分位于长城以南地界,三道以原北汉全境及后周北部为基础拓展而成,因原属于中原,汉族人数居多,边疆极难安定,加之地域在全国范围偏向南方、中原腹地经济发达等诸多因素,后燕圣宗力排众议,迁都中京,圣旨已于近半年之前到达中京道。

游牧民族民风多为剽悍,边境更是如此,此番迁都,南庭叫的上号的诸多马匪都是蠢蠢欲动,谁都知道北庭达官显贵世袭居多,几代积累下来,自然是富得流油,侥幸得手一两票便足够这辈子的挥霍也绝非虚言。如此以来,盛世掩盖下的刀光剑影便成了那一个个养尊处优的王朝勋贵不得不经历过的劫难。

此时的苏祁十分郁闷。

在茶楼酒肆那些个说书人的“熏陶”下,自小心中就萌发了一人一骑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想法。古语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此次历练,本以为此次偷溜出来,脱离家族的束缚,正好是自己大展宏图的好时候,没想到刚入燕国就叫人把马连带着行李给顺走了,也是,照夜玉狮子日行千里,是西域马中的极品,又是通体雪白、无半根杂毛,如此招摇过市,傻子都知道这马差不到哪去,正赶上边境不太平,不偷他的偷谁的,没连带着人一起绑票就已经算是大发了善心。

自此这个傻呆公子便是长了心眼了,知道不是自家地盘,各地鱼龙混杂,谁又认识自己?谁能卖个脸面?就算有,能让人看到自己当下的落魄?万幸的是自己生得一副不算丑的皮囊,打扮相比于北地汉子的健壮粗粝也还算是清秀,虽然没有残阳如月如钩,小桥流水人家来映衬自己飘逸的身形,但后燕重学,游学之人的打扮总会给出行带来些许便利。再加上一路走来,打尖的些许茶铺酒肆,见自己长的俊俏,多少会便宜些许,遇到开放的还会被揩揩油,再加上摸爬滚打,偷鸡摸狗的事也干过一些,好歹是走过了这两道。

这种苦中作乐的日子虽然贫苦,但好歹自己心中的那一份傲气还不允许自己走回头路。

而这愈发深入中京,日子也就愈发的不好过。天杀的马匪来来回回晃荡,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货色,哪管什么朝廷号令,有钱有女人才是真的实惠,一波又一波,就像是穷疯了似的,男女通吃,贫富通杀,就是一个乞丐走过这都得掉层皮,于是乎,东奔西逃也就顾不上什么形象问题,咱的大公子哥彻底的“入乡随俗”了。

[大明地界]

古道西风自古便是文人墨客抒发豪情的好地方,随便寻得一处土堆,放眼望去,便可以看到风卷黄沙、孤烟直上等只存在于豪放派诗词中的壮丽景色,若是猛然记起前齐旧臣所作,自然更为悲戚,有诗言道,

“孤山日寂燕地寒,春水潺湲楚天阔。

古来秋风悲寂寥,北上孤寒日更浓。

倚马南望佳丽地,风卷黄沙雨欲行。

故国水暖正逢时,南望南国依南风。”

此诗虽无华丽辞藻,更无人细致考究,甚至连作者姓甚名谁都未流传出半分消息,但其中亡国失家的戚戚之情,却是来的真切。

即使在当今太平盛世,荒岭乱石之中也是人迹罕至,只有几只不知名的鸟杵在一颗老树的枯枝上,可那聒噪却是让人心烦。

不多时,远处的一处土坡,一年轻乞儿牵一匹老马缓缓行出,乞儿约摸二十岁的年纪,脸上沾满了灰尘,头发和胡须皆是很长,已然是分辨不出相貌。

正是苏祁。

打量他的衣着,头上戴着一顶遮阳帽,好像由一百种布料缝制似的,缝缝补补间好歹没有什么较大的漏洞;身上披着一件破碎的羊皮裘,已经分不出衣袖在什么地方处,堪堪遮住身体而已;背上背负一只破烂的竹制书箱,走起路来有阵阵金属撞击的声音传出;手中持着一根长棍,棍子修长并没有什么枝杈,倒也算笔直;脚上蹬着一双露趾的棉鞋,左右只各有三两个脚趾露出,脚趾呈现黑色,并不是中毒,乃是沙土覆盖在趾面,趾甲里缝嵌着黑泥,这般平易近人的形象,怕是他最亲近的人都辩识不得吧。

年轻乞儿此时嘴中正念念有词,不知是和老马还是和自己聊着天。老马绰号“地瓜”,是在年轻人梦游时将其蹄子当作地瓜啃食后给起的,乃是三月前苏祁从西京道一小波穷困马匪手里得到,想来就十分好笑,那波马匪着实可人。一波匪,白蜡枪便是最好的武器,虽多数人身着硬铠,却是样式不同,破烂不堪,制式燕、齐混搭,想来是在边境所捡,本就是老实朴素的农民,世代为农,不堪战乱才不得不做这只越货不杀人的勾当,说几句狠话便觉得过分还想着来道歉的人哪里会有生意?几日的相处间竟也结下了一段纯朴的感情,这才会有赠马之情。

老马追随这穷主,两兄弟横跨两京数州,朝夕相处间也有了感情,至少那当初苏祁饿了便要宰马吃的念头愈发减少便是。

白日顶着烈阳,夜间披星戴月,本就脚力平平的劣马半旬后终于一个趔趄,将饿昏了眼的年轻人摔倒在地,才有了此时的一幕……

天底下再长的路也有个尽头,一个时辰后,正在啃食鸟腿的苏祁好像想起什么一般,猛然将其抛向脑后,脸上惊异之色甚浓。只见他抬头望向夕阳,比划着手势细细打量,又俯下身子捏取一点泥土,取些许放在嘴中细尝,很快便是辨清了方位,眼中喜色更甚,从行囊中一阵折腾,抽出地图详看。地图约摸四方形,长宽均丈许,按比例细缩南庭三京,以原后汉全境及后周北部图为基础,双色标记沦陷后的后燕地名与中原大齐所载地名,详细程度绝非市井商贩所售可比。此行终点大明府赫然在前方不远处。

年轻人下意识用手里掂着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口子的钱袋,痴痴地望着前方低谷处似有似无的点点星火。耸拉着脑袋的老马见其许久未曾动弹,用脖子蹭了蹭这呆了的主子。年轻乞儿这才回过神,苦笑一声。望着有气无力打着马鼻的老伙计,俯身摸了摸夹杂细碎黄沙的干涩鬃毛,灌给它大半个水囊的清水,苦笑言道:“老伙计,忙活了半旬,终于是到得大明府,算是能打个牙祭了,这几日可让你折腾的够呛,待会你可得给我打起点精神,否则咱俩总得有一个吃饱了你懂吧。”“清瘦”的劣马用湿润的大舌头覆上了乞儿的脸,似是表示担忧、又似是表忠心。

脚力一般,脑子倒算是机灵。

望山跑死马,虽说已能望见星火,而年轻人知道这相依为命的老伙计此时的“神采奕奕”多半也属“回光返照”了,行百里者半九十,没有强求最后的安逸,缓缓起身,牵起马缰,依旧一人一骑,踏着最后一丝余晖缓缓走向那星火闪耀之处,哼着小曲,倒也闲适……

要说公鸡打鸣是代表白天的开始,那此时群狼的嚎叫声便是代表夜的延续。

日转星移,随着时间季节的推移,入夜的时辰也变得愈发的早了起来,夕阳也变得愈发的红艳起来,就如同刺眼的鲜血一般。

火烧云重重叠叠漫布天穹,也如同染了鲜血的棉花一般……

夜,静谧如常。

白日的风沙归于平静后,奔波于官道的诸多马匪多半也开始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好生活。悄怆幽邃中、乱石遮掩处闪动着的幽光提示着这夜晚不会如想象般的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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