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逝答得很快，一个字，却很确定。
“那就收回前面的那句话吧。”宫洺汐单臂支着下巴，自得其乐地逗弄着那颗小小的兰草，声音很是轻柔，“就算我的确另有所图……那也是我的事。”
宫洺汐的话的确很不给面子，但是安逝只是轻叹了口气，没有计较，就这么看着宫洺汐的背影不说话了。
“不过。”宫洺汐继续说下去，手指一弹，幻化出了几滴水珠，落到了叶子上，一路欢快地滚了下去，趴地一声摔得支离破碎，“安逝，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饶是心底有了不好的预感，安逝还是淡淡地问道。因为就算是他拒绝回答，宫洺汐还是会把那个问题说出来。那……必定是个很尖锐的问题。
“很久以前，我刚到沧国不久的时候，”宫洺汐垂着眼睫轻笑，道，“我问你要什么，你说你要整个天下，还记得么？”
“记得。”还没有到问题，安逝颔首。这样看着宫洺汐的背影，会让人从心底泛起不安的感觉，因为……太遥远了。
“安逝，你应该……已经弱冠了吧？”宫洺汐继续笑，问出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但安逝的身子却微微地震了一下，是的，他长宫洺汐两岁，已经行过弱冠之礼了。
“那么，你现在还想要这天下么？又或者，现在因为想起了些什么，你现在想要些别的东西了？”宫洺汐察觉到了安逝的动作，笑容又扩大了一分，吐出的话虽然模糊，但足够安逝听懂。
“宫洺汐……”唤着那背对着他的人的名字，安逝轻叹了一声，过了许久，才道，“或许我的野心又变大了。”
“哦？是么？”宫洺汐淡淡笑了，顺着安逝的话问下去，“比如呢？”
“我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安逝笑了笑，道，“天下，力量，你。”
宫洺汐也笑了，从背影看过去，她偏了一偏头，道，“安逝，我以前没有发现你这么积极。”
“因为以前我以为自己是断袖。”察觉到气氛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安逝悄悄地松了口气，道，“为什么突然问我想要什么？”
“你知道上界和人界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宫洺汐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并且没有等安逝回答就自己接了下去，“不是在于人和神的区别，而是在于神活了太久，已经没有了生机。你明白么？”
“生机……我可以理解为神的心都已经苍老了么？”安逝修长的手指点着下巴，煞有介事地思考着。
“对，这也是为什么我和天帝之间的实力差距越来越大的原因之一。”宫洺汐笑了下，道，“因为我在众神之战之前，就经常会在人界逛逛。”
“不明白。”安逝皱了皱眉，“生机和修为有什么关系？”
“人不是因为失去了理想而可悲，是因为失去了追求目的的动力才可悲。”宫洺汐静静地道，“神也是一样。他们没有动力了。只有目标而没有动力。”
这句话说得……太深了。安逝叹了口气，继续听着，没说话。
“在五十年前，天帝突发奇想，想利用人界的这种生机提高自己的修为。”宫洺汐的手指灵巧地缠上一根柔软的的枝条，微微一笑，道，“但是亿万年下来，人类的陋习也已经传到了上界，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安逝支着下巴，眨了眨眼，看着宫洺汐的背影，眸色转深。
“所以，他不能光明正大地去人界。那怎么办呢？”宫洺汐的心情似乎很好，说得很是流畅，声音也很好听，“当然有办法了，他瞒着众人做了一件事，从自己身体内部分裂出一部分力量来塑成一个人——因为神不能生育，所以这是一种养育后代的方法，然后让这个人下界去替他修行。很可惜，他太高估了自己一点，这件事情就算是拿给万年前的我来做，都会觉得很吃力——所以，他花了三十年才完成了这个过程。”
“嗯。”安逝歪了歪头，依然一瞬不瞬地看着宫洺汐修长的背影。
“然后，他就把这个人给扔进了轮回道，送入人界。”宫洺汐笑了一声，身子还是伏在窗边伸手逗弄兰草，继续道，“因为是从天帝身上分裂出来的力量，所以即使天帝和这个人是完成独立的两个个体，天帝还是可以命令他。”
“嗯。”安逝的声音依然轻浅，只是他的笑逐渐明朗了起来。
“天帝打好的算盘是吞噬了这个人，然后可以杀了我。”宫洺汐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笑眯眯道，“所以他必须严密保护这个人。”
“这么说，关于这个人是谁，你已经有眉目了？”安逝扬了扬眉，问道。
“我这么说了么？”宫洺汐挑眉，不置可否地反问。
“你的语气这么告诉我了。”安逝呵呵一笑。
宫洺汐摇了摇头，道，“据我所知，老不死——就是天帝，别逼我这么叫他了，还是叫老不死来得顺口，他只派了一位神来保护那个人。”
“不是你，不是战神，不是他自己，至少那不是个上位神。”安逝耸了耸肩，道，“那应该对你形成不了威胁。”
“本来就对我构成不了威胁。”宫洺汐弹了弹手指，听到安逝说的话，微微笑了起来。两年前，在青楼见面那一次，在安放陆直遗体的房间里，她告诉了安逝关于她身份的事情。“我只是在想，那个人会不会配合我。”
“我想，也许吧。”
“一开始我以为那个人是夜魅烬。”宫洺汐直起了身子，刚才还垂着的枝条顿时被拉直了起来，“只不过后来我发现他的年龄不对。那个人，应该今年二十岁才对。而你，正好二十岁。”
安逝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的目光微微一闪，盯着宫洺汐，柔声道，“不愧是邪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