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洺汐何苦……把自己推到这个两难的风尖浪头上来？
“快点吧，我最近身体不大好，支撑这个结界，也是很费力的。”宫洺汐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半分疲倦的神色。
几十万人灼灼的目光就这么全都打在宫琊的脸上，紧绷的局面，只要他一开口，就会被改写。只是他——要怎么开这个口？他怎么忍心开口？
夜魅炀也懵了。宫洺汐究竟是怎么了，以她对宫家的感情，怎么可能会提出那样的要求。是为了……宫琊么……
夜魅炀的身边，站着一个小女孩，她离夜魅炀的身子不过半寸的距离，目光也牢牢锁在空中那个绝世的人身上。
在这种时候，她又一次看见了宫洺汐身上那种浓重的疲倦，那种像是心被挖空之后一般的疲倦，无可救药地，碾过了每个人的心脏。只要和她擦肩而过的人，都无法避免和这样的疲倦直面，然后被深深地震撼。
为了抚平那个人的疲惫，为了冲淡那种疲惫，她愿意为这个救了她的女子牺牲。那是很难理解的一种冲动，就像第一次见面时，她毫不犹豫地点头一样。
不是同情，不是怜悯，宫洺汐不需要这些。
当宫洺汐交给她这个任务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了，要用她的所有去完成这个任务。所有。
“我。”宫琊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声音里是一种近乎于绝望的味道，目光垂着，不再望向宫洺汐。
他说出这一个字的时候，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没有人去理会身边的人是敌人或是兄弟，只等着他把话说完。
但是宫琊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就抿紧了唇，似乎在克制着什么，身子几不可见地颤抖着。
宫洺汐淡淡地笑了，背脊依然挺得很直，在宫琊短暂的沉默之后，提醒地一般地应道，“是。”
宫琊好似这才回过神来，继续一字一顿道，“我，宫琊，以宫家家主之名义，将宫洺汐……”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失去了原来的淡雅，甚至是颤抖着的，每一个字好像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在。”宫洺汐长叹了一声，再次应道。
“驱逐出澜国宫家。”宫琊脸上的表情逐渐麻木，那是……心死了之后的绝望，“从此以后，虽仍以宫为姓氏，但无论生老病死，都与宫家再无任何瓜葛。”
宫洺汐的脸上终于泛起了真正的笑容。对，就是这样。琊，不是很简单么？
看着宫洺汐脸上的笑，缺突然觉得心底某处猛地抽痛起来，酸涨着，几乎要红了眼眶。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他如此想要把宫洺汐环入怀中。明明哭了，却笑着。宫洺汐说过，她流血不流泪。
就在这时，宫琊的身子一晃，突地从半空中掉了下去，亏得下面人多才接住了他。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宫洺汐的声音就在这时响了起来，淡淡地飘了开去，只有两个字，“墨方。”
伴随着一声清啸，墨方已经化为原形，掠了过来，轻轻一托，便让宫洺汐坐在了背上。
“事情办好了？”宫洺汐只是例行地问了一句，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墨方会不会回答，因为她早已知道答案。
“那么……”宫洺汐叹了口气，抬起了眼来，轻声吐出另外两个字，“动手。”
夜魅炀只觉得颈间一凉，只是惊了一惊，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当下反手就是一道剑气劈了过去，足下一点，就要借着足下剑气的反作用力退开去。
但是他失算了。在凝聚剑气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不对——本来在他身体里顺着经脉流动的剑气，居然凝固了起来，完全不为他所动。
就在他这么一怔之间，那丝凉意已经紧紧地贴在了他颈上。
对方显然很有经验，让刀刃贴在了最粗的一根经脉上，只要割断它，就是圣阶，也活不了了，更何况他现在无法使用剑气，光凭身手，不可能比对方更快。
看样子……苏陌娜还是说了。宫洺汐摸了摸墨方头顶那一簇小火苗，忍不住叹息。她的确是知道这个答案，但为什么心底却冒起一丝克制不住的压抑呢？
“宫洺汐。”夜魅烬的声音传了过来。即使剑气不能使用，他也能用内息将声音传出很远。
“夜魅烬。”计策已经实施完了，虽然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宫洺汐淡淡一笑，朝着夜魅烬的方向道，“夜魅炀已经在我手中了。”
夜魅炀有些僵硬地转眼去看拿着匕首的人，居然是冷夜。“你是宫洺汐的人？”
“不错。王爷，我很感谢你这些天来的照顾，但主上说要你作为人质，我必须办到。”冷夜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足尖一点，便带着夜魅炀到了禁制的边缘。
“宫洺汐，说你的条件。”夜魅烬的身影终于走到了夜魅炀几步远处，看着宫洺汐开门见山道。
“五百年的和平条约，五分之一的国土。”宫洺汐也不打哑谜，干脆地道。
又是一阵哗然——五百年的和平条约也就算了，五分之一的国土？宫洺汐想做什么？
“我，宫洺汐，以我的名义，代表沧国提出此条件。”如果换成是别人，夜魅烬一定会不屑于他所说的“以我的名义”，但是对方是宫洺汐，是六合之中最强的神祗。他能不信么？不能。
“又是沧国……宫洺汐，为什么？”夜魅烬深吸了口气，凝着宫洺汐问道。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宫洺汐弯起了嘴角，不答反笑，“我在人界，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秘密。”
“也罢，我不想管你所说的秘密。”夜魅烬再深吸了一口气，道，“你的条件我需要考虑一下。”
“一天。”宫洺汐竖起了一根手指，表情带着笑意，却没有给夜魅烬任何讨价还价的时间，“一天之后，还在这里见面。”
话音一落，宫洺汐招了招手，两层禁制便被去除了，剩下一层光芒笼罩在夜魅炀和冷夜身上。“应龙，你们接应一下。鸣金收兵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