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杀一个人不容易,要死一个人却很容易,全世界每日每夜都在死人。所以你如果仇视一个人,不必做什么,只要在心底诅咒他也成为那些死者之一,你一定会成功的,只是迟早的事。
有很多人都在不该死的时候偏偏死了,但你又能说什么呢?周大国师恰好在今日荣登阎王红册,不算早也不算晚,只是刚巧。云芊芊之前没有向顾若朝打听过这位周师伯的死亡时间,或许他原本在苦山呆着时也是这一日咽气的。
顾若朝验过棺木里的尸身以后,摇头苦笑道,“夫人,生老病死是天意,这是谁也控制不了的。”
确认了周大国师是生机断绝自行咽气,云芊芊反而心生忌惮,更正为一句更有力的话,“没错,正是天意。天意已经开始与逆命蝶为敌,以它所能掌控的方式率先除掉了匪火流萤的克星。”
顾若朝没有接受这个几近玄奇的说法,却也不好反驳。他看着面容青紫的周大国师遗体,复又问到,“所以你留这么个累赘下来就是为了看看他死没死透?”
云芊芊快速示意身后的众人把棺木重新抬上,以玩笑的语气说到,“死不死透不用管,到时候把这具尸身丢进匪火,万一我运气来了,从里面烧出个自发冰寒之气的舍利子来。”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见鬼了呢。
顾若朝双眉紧皱,不是有怒气要发,而是憋笑所致,侧头掩笑道,“祝夫人您大开利市,匪火不战而退。”
两人之间半点没有一种抹马励兵准备一场生死争夺战的气氛。云芊芊向他横去一眼刀,继续往山上走。
依顾若朝的记忆,大火原先起于山林,大爆炸前的几处冲天火蛇都在围场外面,皇帝若是安静的呆于围场内狩猎,短时间内反倒不会有事,倘若出外躲避,情形才比较难以预料。
顾若朝并不知道,在原先那一次天元帝也正是准备撤离才会遇上大火,起初的小爆炸也是在动了他这个龙脉所守护的真龙天子后才演变为轰天巨震。真要发展到那个地步,野火燎原,再多的人力都无济于事。
顾若朝斜着身子行走,时刻与云芊芊保持手牵手的状态,便是云芊芊甩开他的手,也会瞬间抬手虚扶住她的肩膀,不时悠悠叹道,“娘子,这盛山的风景,与你走过的名山大川相比如何?”
云芊芊脸色变了变,瞥头看他说,却垂下眼角,“天下哪有你这样的相公,今日情形十分险要,你以为是在踏春吗?”
“踏春当然不会选择来这时刻有爆炸之危的盛山,你我成婚多年,算起来还真没有一同去过有好山好水的地方,以后如果有机会,不若……”顾若朝的面容当时真的变得严肃了一下,却不是云芊芊告诫之故,而是心中的警笛炸响,粗着嗓子将话音一转,“小心!”
云芊芊感到浑身一寒,一股浓郁的危机感袭来。这声提醒实际上已经晚了,因为那股杀气全是冲着她的,顾若朝能感知到已属不易。
吱吱!
树林之上两只鸟雀扇动翅膀跃空而去,云芊芊右后方的两个护卫被人一刀结果。她凭第六感判断到了杀气方位,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击了一掌。
啪!
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令云芊芊站立不稳,后退四五步。
来人一身劲装,虽然突袭得手,却也被近在咫尺的顾若朝后发制人,被他一腿撩开一二十米,直到撞上身后的大树。
云芊芊与那个撞到树上的身形同时吐血,以云芊芊的强悍体质,与人对掌竟然落入下风,来人的武功不言而喻。也因这一掌没能将她劈得当场死亡,这才有伤势显于人前。
“慕啸月!”云芊芊瞳孔收缩,遥遥的与那黑巾蒙面的身形对视,没有任何疑惑的叫出这个名字。
“啸月?”顾若朝反而疑惑甚深,他方才能够出脚建功全占了对方一掌击出旧力刚竭的优势,他印象中的慕啸月本不至于如此强横。
那人一把扯掉蒙面的黑布,呸了一口血在上面,丢弃的同时狠狠说到,“世人都道你有多厉害,还不是叫我一掌打得吐血。”她凌厉的眼神如恶魔一般,除了身形比以往更为矫健,相貌中也已经不见当年那个蛮横大小姐的影子。
顾若朝赶去扶起云芊芊,云芊芊抬头做出一副“我答对有赏”的样子,忍着痛楚轻笑道,“我说她是慕啸月吧!非但身手越来越高,杀气也比常人重过好多倍,看来在战场上流了不少血。”若非这股刻意隐藏还能惊奇林中鸟雀的杀气,他二人只怕得更为狼狈一点。
顾若朝先是有些疑惑,而后才把目光聚焦到慕啸月身上。这一看,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曾经的神武侯府大小姐,西戎的无冕“西化君”,此刻双目赤红,凤眸如鹰,最显眼的是,鼻梁处一条深邃的刀疤破坏了美感,使她的整张脸孔显得极为妖异。这样的女人没人敢娶回家,却也没人不怕。
“嗯?你别看我!”这声轻哼才显出一缕少女模样,然而紧接着的四个字也凶得很。慕啸月从腰间抽出一块黑巾将脸重新蒙上,想来她蒙面并不是为了怕人认出,而是用于挡住那条刀疤。
顾若朝虎目圆睁,站姿全是防备状态,转瞬以冷静的声音说到,“慕将军大驾光临,顾某有失远迎,但是这个见面礼过重了一点吧?”
“只是打个招呼,用力稍猛了一些罢了,可她又杀不死。”慕啸月很像是知道了云芊芊有“不死之身”,但其实是这么多年接触下来,心中有了这个觉悟。
云芊芊单手轻晃,将想要悄悄移动向慕啸月的手下挥退,微嗔,“真是够重的,我两个手下的人头就被你当见面礼了。”
此前慕啸月摸到云芊芊身边,所杀的人实际不止两个。她刀口一转,反手击向一个悄声隐匿到背后的护卫,由于用的是刀背,那护卫只是被一刀打晕了。
慕啸月抬抬下巴说,“这种废物杀多了只会坏了刀刃,你要的话我还可以多送几颗人头。”
山间哨声连响,这些不是示意已在身边的慕啸月,而是更多的人马在靠近。云芊芊目光瞄向影影绰绰林中,强硬的道,“你的人,看来也多得很,我还是自己去取吧。”
群山中传出几声惨叫,慕啸月带来的人马中没有弓兵队,这会儿怕是极为被动。
慕啸月这次一路从太平王的辖地偷入西戎,所带的人手原本就不足,心念一转,便要回去指挥。
云芊芊迎风而上,甩出一条铁链扣住慕啸月的肩胛骨,带点嘲弄地一笑,“来了就不必走了吧,这是你说过的话。”
慕啸月目光森冷,徒手扯断铁链上的刃条,返身将刀口抹向云芊芊的脖子。
“都住手吧!”若与慕啸月纠缠起来,摆明了今日什么事都做不了。顾若朝跨出两步挡开她,问到,“慕将军暗中携带兵马偷入我西戎国境内,是要行刺圣驾吗?”
“西戎的傀儡皇帝有什么好行刺的?”慕啸月收刀回鞘,不屑的眼光瞥了云芊芊一眼,话中有挑拨之意,“若说行刺圣驾,云王妃的兵马才是最方便又最可能动手的。”
云芊芊倒是也非常想有人能将那个碍事的皇帝带走,侧身让开一条路出来,“我对行刺圣驾没兴趣,你这么想,赶紧去把皇帝抓走吧。”
慕啸月不以为然地一哂,“并州已经有一个了,没必要多领一个回去。”
“那你来这儿喝西北风吗?”
“你管我来做什么,你喝了四年的西北风!”
顾若朝微愣,这两人由他在中间挡着,倒是不再互相接触了,却又开始吵架了吗?
以慕啸月的口舌,从前是说不过云芊芊的,现在竟然有来有往,看似下过一番苦功。(并州将士:咦,好像哪里有问题?)
两帮人马在西戎国的领土交锋,却都不是西戎国的将士。可至少慕啸月有太平王的兵符,云芊芊的势力才是最奇怪的。
云芊芊想了想,理智占了上风,伸出手掌道,“罢手,在西戎国内如此张扬,你也不是来杀我的吧?”
“能杀了你更好。”慕啸月舔舔刀锋,溢出的杀气令人胆寒。
云芊芊却完全无视这股冷意,捋出舌尖,翻一个白眼道,“放什么狠话呢,说得这么痛快,自己一次都没动过手。”
顾若朝对此话深以为然,从刚才足以打伤云芊芊的那一掌来判断,应该是就算动手也没成功过。至于假手于人的那些,都被云芊芊收拾回去了。
慕啸月黑巾蒙面,一出现时十分高冷,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站在云芊芊对面画风才会突变,说话有点一蹦一蹦的倾向了,“要不是若朝护着你,现在你的人头在地上!”
“说的跟真的一样,要不是他挡着,你的头才不长在脖子上了!”
这一定是错觉。顾若朝已经搞不清远处那些人为什么还要互相伤害了,看看他们的头领吵架吵得多么和谐啊!他重重的喝一声,“行了,你们的手下都在流血,确定要一直吵下去吗?”
慕啸月明明是有正事要办,见到云芊芊就忍不住出手了,现在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开始吵架了。将士流血她只动动舌头,这个主将也做得太不合格了,但云芊芊的人马其实就是顾若朝的人马,事不至绝境她也不想杀得太多。这便放出信号让属下们言和,话语里却依然不客气,“谁跟她吵,我是来要她的人头。”
云芊芊晃晃脑袋,好像在说“人头在这里,你偏拿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