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悠悠转醒,罗非只感觉自己神清气爽,感叹睡觉睡到自然醒是真的不要太舒服。
唯一不爽的就是起床时一个不注意又扯到伤口。龇牙咧嘴的挪着小碎步出了房门,抱怨了一句天气真热,冲着家里叫了两声才发现家里没人。
一想也是,毕竟爸妈还要上班,睡了这么久,肚子早就饿的不行了,当即到楼下去觅食。
艰难的来到楼下,罗非望着客厅不由有些发呆,老宅装修的很朴实也很简单,爷爷奶奶忙碌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才攒下这三层楼,而且就因为早年拉扯几个子女太过劳累在罗非三岁时就都先后去世了。
在午后的阳光下,正对着大门的墙上贴着伟人画像,左下方挂着爷爷奶奶的相片。四周的墙壁因为年久都有些微微的泛黄,遗像下的电子蜡烛正在在缓缓地闪烁,右边墙上的老挂钟依旧还在嗒嗒的走。
家里的桌子板凳都是当年爷爷奶奶找人打的,用了这么多年依旧很结实。一直用来当餐桌的实木桌子难免粘上一些油垢显得有些发黑,水磨石的地板被踩了这么多年泛着幽幽的光。自己年幼时在墙角画的涂鸦依旧还在,板凳腿上的刻痕也只被岁月擦的微微光亮。
看着这一切,罗非的眼泪终于止不住的流,走到爷爷奶奶的照片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九个头。
“爷爷奶奶,你们放心,这房子一定不会有任何差错,我们家也一定会过的越来越好”
起身后一转头,才发现桌上的罩子里还留有几碗饭菜,罩子下还压着一张小字条,是母亲徐丽留的,叫他记得吃饭,那些饭菜就不用热了,毕竟天气这么热等等一些话。
罗非看了看时间却发现已经快五点了,而自己还没刷牙,索性等父母回来一起吃算了,在自己印象中父母一般都是下午五点半回家的。
转身便去了厕所,刚刷完牙准备洗脸的时候,就听到了外面开门的声音,罗非循着声音出去,却发现爸妈是一起回来的。
徐丽看到儿子笑着道:“哟,还下来迎接我们啊……”
话没说完就听到罗父再后面有些气喘道:“说话也别堵门啊,提着这么多东西你倒是让我先进去……”
徐丽闻言满脸嫌弃的挪了挪位置道:“我这不换鞋么,叫你做点事就这么难……”
……
罗非看着父母拌嘴,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他父亲叫罗山,在罗非的心目中一直是一个传统严父的形象,一家之主,不苟言笑,家里的事情大多都是他说了算,在儿子面前也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是罗非知道,父亲对他的爱到底有多么深沉。
由于年轻时当过兵,罗山的行为作风多多少少都带有一些部队的风格,加之转业后一直在机关单位工作,身上的气质自然是更加沉稳严肃,又常年剃着平头,配上一张略黑的国字脸,浑身上下自然多了一股强硬的气息。
最重要的是两条眉毛下的眼睛,瞳孔微黄,神光内敛,一看上去就很有精神,或许是工作性质的原因,总是一副不露声色的样子,让别人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罗非一直认为书里讲的“虎目一瞪”说的就是他父亲这样的,特别是发怒的时候,罗非都感觉那双微黄的瞳孔会爆射出精芒,用句夸张的话来形容那简直是摄人心魄。
好在除了罗非学习太差或者皮痒的时候才能看到罗父怒气勃发的样子,但是就算这样家里的所有小辈在他边上都不敢喘大气,逢年过节来到罗家都是尽量绕着走,要是逮着了那肯定会问两句学习,指不定就会被训斥几句。
在罗非印象里父亲只有在母亲身旁时才会不经意流露出一些温柔,用几个姑妈的话来说,这一家人只有你妈才能指挥得动他。
此刻徐丽催促着罗山把一些需要冷藏的菜放到冰箱,罗父虽然满脸的不耐烦,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拎着往冰箱放。
回头看到儿子嘴角的泡沫都还没洗干净,眉头一皱道:“还愣着干嘛?牙膏沫子留着宵夜啊?哪有像你睡这么久的……”
话没说完就被徐丽踢了一脚:“干你的活去,还有把那些青菜给我洗了……”
说着又冲罗非道:“看这样子,才起床是吧,那肯定饿了,今天你爸买了你最喜欢吃的卤牛肉,等下再经过你老妈我的手艺一加工,你今天有口福咯……”
“赶紧去洗洗吧,注意伤口别沾水啊,饭一会就好了。”
罗非闻言连忙点头回到厕所洗漱一番。
不多时饭菜就都弄好了,看着这一桌子爱吃的菜,罗非想到了昨晚的誓言,做着最后挣扎:“节制,你要节制啊……”
罗山看着儿子发愣的样子,咳了一下道:“吃啊,愣着干嘛,特地买的让你好好养伤口……”
罗非闻言回过神,连忙冲着最近的菜就是一筷子
“真香!”
吃着吃着,罗父就说起了工作时得到的一些消息,这也是罗家饭桌上的常态了,吃饭不准看电视,而是一家人聊聊天。
内容么,不是在说一些邻里琐事,就是说着当天的一些新闻,时不时还漏两句工作上的事,但是到最后通常都会聊到罗非的学习上来。
成绩稳定有进步那就都皆大欢喜,要是没考好的话,那绝对是狂风骤雨,搞得罗非是绝对没有心情再吃下去的,上辈子吃到一半不吃了那是常有的事。
额,至于说为什么这样还能长胖……大约是吸收太好了。
这种在饭桌上被教育的情况,罗非自然是深恶痛绝,但是还别说,效果还真不错,至少在罗非身上的效果不错。
他是那种典型的陀螺性子,你不抽他,他就不转,不仅不转,指不定还倒退。说白了就是懒,有时候还容易得意忘形,从小没少被罗山揍过,但是事后依旧我行我素。罗山也是对这儿子很头疼,需要天天耳提面命才行,然后家里就渐渐形成了吃饭时开会的情况。
在这种每日鞭挞下,罗非的学习还算可以。上辈子勉强考了个还不错的大学,后来居然还考了个重点大学研究生,这意外之喜让父母感到很是欣慰,时不时感叹这里面起码有一半是饭桌开会的功劳。
而这时就听罗山道:“今天下午县里开会的时候说明年县里可能会直接划到省里去,说是要搞什么城市圈……”
徐丽有些好奇道:“城市圈?那是干嘛的?都没听单位里提起过啊……”
罗山闻言笑着揶揄道:“这种事情你们一街道办怎么可能知道呢……”
徐丽听到这话就脸色一垮,罗山见状连忙赔笑道“开个玩笑嘛,别生气,别生气……”
“来来,我给你解释解释……”
而这时,本该埋头吃饭的罗非却是一脸懵逼的状态,因为他发现自己完全听不懂爸妈两人在说什么,只觉得脑袋有点乱。
“我们县?不是九几年就撤县建市了吗?”
“这城市圈根本没有我们这边的事啊?那不都是省城周边的几个小城镇划进去了吗?”
“母亲的单位什么时候成街道办事处了?不是自来水公司吗?”
“爸,你不是建设局的吗?怎么跑到县政府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那边徐丽听完丈夫的解释,抬头却看到儿子呆愣愣的样子有些诧异道:“儿子?怎么不吃了?不合口味啊?”
罗山看着儿子的样子也不由微微皱眉。
罗非扯了扯嘴角道:“妈,咱们……县,叫什么来着?”
罗山闻言脸色有些黑,沉声道:“义川县!怎么了?做个小手术还变的整天恍恍惚惚了,像什么话!给我拿出点男子汉的精气神来……”
徐丽听到丈夫这样说,当即就在桌子下面踢了丈夫一脚,打断了罗山的话。
冲罗非关切道:“儿子?你……哪不舒服?脸色怎么不太好啊?”
罗非强压下心中的颤抖和疑问,强笑道:“哦……没什么,没有不舒服,大概是麻药还没完全消掉,精神不太好……”
徐丽见状有些狐疑的还想再问,罗非连忙起身道:“爸、妈,我吃饱了,你们吃吧……”
几乎是有些慌张的逃离了饭桌,留下徐丽二人,两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罗山看了看桌子上的菜缓声道:“给他留一点,免得晚上他肚子又饿,这小子不知道又抽什么风了……”
罗非有些茫然的的回到房间里,刚才父母的对话让他感到整个世界都受到冲击,可以说之前有多温馨现在就有多恐慌。突如其来的陌生感让他一下子接受不了,像是一只迷了路的小兽,仓皇的想要找到回家的路。
他失魂落魄的四下翻找,像是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直到他看到书架上的一本少年历史读物,才忙不迭的翻了起来,虽然只有薄薄一本,但依旧让他的内心如惊涛骇浪。
书中的历史和他前世所知道的那些基本相同,只是似乎后来在某一点上发生了一些偏移,衍生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变化。虽然整个世界的局势似乎和前世差不多,但是罗非却发现湾湾却是从未脱离华炎国的掌控过……
对了,如今这个完整统一的国家叫做华炎国,正在不断崛起影响着世界。而他所熟知的那些名称,自然全部都改变了。
他有些迷惘的望向窗外,那些花草,那些楼房,那车水马龙的城市,一切看似相似却早已完全脱离他的认知……
连刚刚都还感觉无比亲切的父母,现在一下子就让他感到陌生起来,突然觉得他们只不过是长得和前世父母一样的陌生人,让他背上莫名生出一股寒意。而这个让他无比怀恋的老房子也一下子变得斑驳起来,原本在他眼中温暖的色调一下子却变得有些冰冷。
罗非茫然了,一下子不知道如何自处,他脑海里的那些熟悉的人和事,欢乐与痛苦,悲伤和喜悦好像一下子全都没了意义,此刻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害怕和孤独。
站在原地过了好久,他才慢慢冷静下来,对于这个新世界他有太多的想不通,连穿越这种扯淡的事情都会发生,其他那些东西还想个屁啊,懒癌发作的他只想清空自己乱糟糟的大脑。
躺到床上却又突然想起在他脑海里的那个播放器,联想到现在半点作用都没有了的前世记忆,一下子从心底涌出了种怪异的感觉:“这是赤裸裸的要我当文抄公啊!”
“特么还真给我安排的明明白白……”
……
罗父罗母觉得自己儿子自从做了那个小手术以后就有些变了,但是也只能强压着心中的一些不安,就这样日子还是得继续过,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时候,很不幸,罗非还得再上一次初中。
本来罗非做了一些心理准备,可是真当他和一群小萝卜头坐在课堂里一起上课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崩溃了。
坚持了一个星期以后,他终受不了了,叫自己一个心理年龄快三十岁的大男人和一群十几岁的小屁孩打成一片这简直是要命。他顿时理解新闻里那个得了侏儒症连续上了二十多年幼儿园的的仁兄了,真是不知道那位是怎么挺过来的,心智之坚常人难及啊!
于是他开始当鸵鸟,常常沉浸在脑海中的那个播放器里,把自己隔离了起来,至于上课听讲?那更是不存在的,所以成绩自然是一落千丈。
期间罗非好几次考试都是考得稀烂,本以为还会被罗山胖揍一顿,而且心里对于挨揍这件事居然还有那么一丝期待,大约是因为前世只要自己没考好就一定会父亲被教训一顿吧。
结果他失望的发现罗山不仅没打,反而还和母亲轻言细语的鼓励他。
这让罗非觉得这个世界更加的陌生,让他愈发感到不真实,渐渐的与家人的交流也开始变少。或许是受到太多冲击让他的脑回路变得有些奇葩: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被父亲打一顿才能让他接受眼前的这是亲爹亲妈。
嗯,简单来说就是他与这个世界的距离只差一顿充满父爱的毒打……
而事实上,罗非与周围的格格不入自然让学生们觉得他是个怪人,老师建议罗父和罗母带着他去看看心理医生,结果医生却说他很正常,只是不喜欢和同龄人交流。
要是按罗山的暴脾气看到儿子这幅鸟样,早就把他暴揍一顿了,可是徐丽却担心这样的话会让儿子的情况更加严重,一直拦着不让。还埋怨说儿子变这样就是让罗山给打的,搞得罗父投鼠忌器,结果两边都只得这么僵持着。
时间一如既往的流淌,一切都好像都没什么变化,只是这个家终究还是少了往日的一些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