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李斌觉得浑身无力。旧病像是又犯了。
他勉强爬起来，给孩子们做饭。做好后，李斌一点食欲都没有，又躺倒在床上。
李旭起床，看到哥哥脸色煞白地躺在床上。顿时大吃一惊。逼着李斌去医院。
李斌看到弟弟惊慌的眼神，心里很是不忍：
“我没事，昨晚睡不着觉，早上就觉得没力气。不碍事，躺一会就好了。你去叫李多和李夕起床吧！”
“真的没事？”李旭不放心。
“没事。快去吧，小心一会儿迟到了。”
等李旭拾掇好两个侄子，再回来看哥哥时，李斌已经走了。
李旭看到哥哥昨晚换下来的衬衣衬裤，随手收到洗衣盆里。这才发现衣服裤子都是潮湿的。
李旭知道哥哥身体不好，因为他曾经吸毒。
李旭没有母亲，父亲每天抄经念佛，也只是一个摆设。
只有嫂子和大哥，还有两个像弟弟一样的侄子。才是他的亲人。
嫂子是他的娘，是他的嫂娘。
从记事起，自己一直和李多一个待遇，白天一处吃，晚上一处睡。
嫂子给他的，甚至比给李多的还多。
后来，自己被炮震聋了左耳，嫂子哭得很伤心，带着他到处求医问药，寻找偏方。
虽然耳朵最终没有治愈，但李旭知足，感恩，记嫂子一辈子的情。
可怜嫂子后来犯了胃病，疼的死去活来。大哥为了给嫂子止痛，让嫂子吸了毒。
这事确实怪大哥。
记得从那时起，嫂子就很少管自己了。
李多和李夕也同时失去了母亲的呵护。
好在那时还有强叔照顾他们，总算每天能按时吃上饭。
后来，父亲死了，土匪来了。
为了夺回那张大哥拿命换来的虎皮褥子，嫂子被土匪打死了。
他还记得埋葬嫂子时的凄凉情景。
如今，自己只剩下三个亲人了。
大哥是他的依靠，是他心里的打虎英雄。
在李旭心里，大哥就是他的父亲！绝不能让大哥有什么闪失！
不能让大哥再受累了！
李旭夹着书包去上学，一路上低着头，心事重重。
李斌也一样。昨天的兴奋劲早没了。
虽说身体有恙难受，但李斌心里好不舒服。
昨晚的噩梦仿佛暗示着某种不祥之兆。
自己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个噩梦快要扑灭了。
李斌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往厂里挪。
“哎！我在这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斌抬起头，姑娘那桃花一样娇媚的眼睛，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给你！今天必须尝尝我做的点心！不许再闻了！”
明姑娘把熟悉的手绢包包塞给他，没等他说话，转身就跑了。
看着姑娘渐渐远去的轻盈背影。李斌真想抛开一切立刻追过去，大胆拉着明姑娘的手，一起往前跑！
“看什么呢，这么专注！”张主管拍了李斌一下。
“没什么，走，上班去。”
李斌和张主管一起走向办公室，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这一天，李斌因为身体不舒服，勉强做完手头的工作后，请了假，先回家了。
吃完药，躺了两个小时，李斌觉得好多了。
随后，开始收拾房间，打扫院子。
现在煮饭，时间稍有点早。
李斌看弟弟的书桌上本子、笔扔的到处都是，帮着整理起来。
摊开的本子上，是弟弟写得整整齐齐的笔记。
李旭的字刚劲有力，隽秀挺拔。
看到弟弟的字，李斌想起父亲那些年一直在抄录的佛经，李斌佩服父亲写得一手好小楷，简直就像印刷体，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人拿着毛笔能写出如此工整漂亮的楷体。
弟弟的字体，很有父亲当年的气势。
李斌看着甚感安慰。
他收拾好正准备放在一边，突然发现作业本下面压着一张招工表。
弟弟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姓名一栏。
李斌有些不敢相信，仔细看看，交表日期就在明天。
李斌一屁股坐在弟弟的书桌前，愣住了。
李斌想起弟弟小时候。
那时，自己已经离开家在部队任职。
父亲来信说弟弟出生了，取名李旭，取旭日东升之意。
可是，孩子还在月子里，他娘就得了产后风走了。
没办法，只好给他找了一位奶娘。
因为只见过两次面。李斌对李旭的母亲郑氏印象不深。只是替父亲感到难过。
后来回家后，见到李旭时，他也只有五、六岁大。
李斌清楚地记得，弟弟轻轻摸着那张虎皮，脸上又是羡慕又是崇拜，喜欢的不得了。
看见自己这个大哥就笑，说他是“打虎英雄”！
妻子说，弟弟自从耳朵受伤后就很少说笑了。
每天呆呆的，没有表情。饭也吃的很少。
但自从他这个大哥进门，李旭明显爱说爱笑了，每天和李多、李夕玩耍嬉戏，慢慢忘了自己的伤痛，自己的耳朵。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了。
最难得的是，弟弟和妻子很亲。
虽说妻子一直照顾弟弟也算是本分。
后来，妻子和自己双双吸毒，没有再管过这个家，管过儿子，管过弟弟。
父亲看他无可救药，对他失望极了，慢慢放弃了。
但弟弟，每天总帮着强叔把饭菜给他们送过来，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哀怨的眼神看着他们。
现在想起来，李斌觉得好心痛。
李斌悄悄收起那张招工表，压到自己床下。起身去做饭了。
李旭放学回来了。李斌悄悄打量弟弟，见弟弟放下书包就去洗手了。
“李旭，吃饭吧！”李斌招呼弟弟。
“哥，你今天回来的比往天早啊！饭都做好了！”
李旭看着哥哥的脸色，继续说：
“早上看你不舒服，这会儿好点没有？看着还是不好。”
“你别管我了。我自己有数。你把你的学习搞好就行，我还指望你考大学，光宗耀祖呢！”李斌故意说。
“我哪是那块料啊！”
李旭有些不好意思。
“我看你就是那块料！放心，咱家还有钱呢！卖完宅子的钱用了一点，剩下的我都存着呢，等着你考上大学了再取出来。”
“可是，你的身体…”李旭还是担心。
“我身体是不如你好，这点我承认。但我现在在工厂上班真的很轻松，每天就是记记账，一点都没有受累。”
看弟弟放松下来，李斌也松了口气。
他继续说：“况且，我的工资也足够咱一家人的开销。就是再多一口人我也能养活！”
说着这话，李斌突然想起了明姑娘，起身往厨房跑去。
“哥，怎么了？”
李旭到底是孩子，相信了哥哥。
“来，趁着俩小鬼没回来，咱俩先偷吃一口。”
李斌打开点心包包，和弟弟一起品尝了明姑娘做点心的手艺。
此刻，李斌的心是甜蜜的。
因为这点心，因为明姑娘，更因为弟弟。
“糟了！”李斌突然瞪大了眼睛喊着。
“忘了什么吗？”李旭怎知道哥哥的心事。
李斌气馁地放下吃了一半的点心。
自己早走也忘了告诉明姑娘。不知道下班后她会不会又在等自己？
一想到明姑娘左顾右盼，人都走了也没看到自己的失望眼神，李斌恨不得现在就赶到明姑娘家解释一番。
真叫李斌猜了个正着。
明姑娘此刻不但失望还很生气。
下班后，姐妹们喊她一起走，她说钥匙落下了要回去取。
看姐妹们走远了，这才悄悄走到没人的地方等李斌。
谁知道，工厂下班的人都走了，也没见到李斌。
他什么时候走的？
如果有事，难道不能过来说一声吗？害她胡思乱想。
“静华，吃饭喽！”
母亲大声喊姑娘：“快帮着拿拿碗筷，去喊你爹，还有光华。”
“我不想吃。”
明姑娘真的没心情吃饭。
“静华，遇到事了？不痛快了？哪个毛头小子惹着我姑娘了？”
明母看姑娘不开心，有意逗她。
“妈，您真是的！谁敢惹我。”
明姑娘说着，起身推着老妈吃饭去了。
明姑娘一家四口。父亲明宗健是中学教师，母亲在家操持家务。明姑娘还有一个弟弟，正上中学。
“光华，你可要用功学习呀！很多孩子因为家庭原因不得不弃学，你要珍惜你现在的学习机会。”
明父一吃饭就开始教育儿子。
“你知道吗？我们班就有一位品学兼优的孩子，因为父母早逝，家庭困难，近期准备参加招工考试，就此放弃学业了！我劝了几回，这孩子都低着头不说话。唉！可惜了！”
“知道了，爹！你每天都是这一套。我又不是没好好学。”光华回嘴。
“这孩子小时候让日本鬼子的飞机炸聋了一只耳朵，还是个残疾。但他比班上任何学生都用功，成绩一向很好。如果能读下去，考大学应该没什么问题。”
明父一心在学生身上，没在意儿子的叛逆。
“爹，学校不能资助一下优秀学生吗？”
静华听得可惜，帮着想办法。
她还不知道，爹说的这个优秀学生，就是李斌的弟弟。
饭后，明姑娘帮着母亲收拾碗筷，烦乱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不对，李斌不像那样说走就走的人。他一定是有急事才走的！
也许他来找她了，只是凑巧自己不在车间。
以李斌的性格，肯定不好意思问别人，只好先走了。
对，一定是这样。明天问问他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