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李夕突然发现馒头变小了。虽说每人还是两个，但馒头整整小了一圈。
大家纷纷喊叫起来。
“师傅，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挖了一天煤，还不让我们吃饱！”
“师傅，这样小的馒头，怎么也得给三、四个吧？要饿死我们啊？”
“大家别发火，听我说。”食堂师傅挥舞着双手，请大家安静。
“我一个做饭的，肯定不能擅自做主减大家的口粮。我们只是接到矿上领导的通知，请大家谅解！谅解！”师傅大声喊着。
人群还是一片愤怒。但生气归生气，饭还是要吃的。
这样小的馒头，连李夕这样饭量偏小的人都没有吃饱，何况那些大个子？
几天之后，李夕发现，不但馒头小了，面条少了，连菜也变少了。
早上的粥水多米少，清的能当镜子用。喝完之后，去趟厕所就没了。
要是不下井还好说，好歹能对付到中午。要是下井，只能饿着肚子干活了！
“这他妈什么玩意！还让不让人干活了！”一个矿工一摔筷子，气的大骂起来。
“不想干的可以走！”老赵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他大声呵斥那名摔筷子的矿工：
“你到别的地方试试去，一天都没有这样一碗稀粥！”
老赵转过脸，对着大伙劝道：“大家是委屈了！但咱们好歹能吃上饭，其他地方比咱惨的多！”
“大家干不下去的可以走人，我不强留大家！”老赵说完，耷拉个脑袋走了，连那一碗稀粥都没有喝。
李夕一看这情况，只有默默喝着自己的那碗稀粥了。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
吃不饱肚子，所有的人都是有气无力的。挖煤挖不动了，煤产量锐减。
大家话也懒得说，表演自然也停了。
有时间静静躺着比啥都强。还能省点力气。
魏炜变得无精打采。
“李夕，你说咱这刚整的像点样子了，干嘛又闹这么一出？”
“咱能咋办？听天由命吧！”
“是啊！外面听说干脆吃不上饭。我之前的那个未婚妻家里，又托人来说情了。我父母问我的意见呢！”
“你咋说了？”
“我寻思着，不行就这样吧，大家都是为了吃一口饭。”
“你说得对呀！大家都是为了活下去。”
“以后，我每个月要给她家邮15块。一直到我俩结婚。”
“那也不错！”李夕说。
“李夕，你说，人活着图个啥？吃饱穿暖为啥还不满足？”
“我没想过。”
“这几天不唱戏了，我咋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空寥寥的。不像以前，虽然累，但感觉活得有劲。”魏炜有感而发。
“人活着，可能得有个盼头吧！想着明天，想着将来，才能一天天坚持下来。”
“李夕，你饿吗？我感觉好饿啊！”
“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煤矿的生活也开始挨饿。但好歹一天三顿饭还是有的。中午的一顿比较扎实，能顶半天事。
大家在饥饿中劳作，饥饿中睡觉。一个个都失去了往日的机敏、能言善辩。变得呆头呆脑。
李夕不再往镇上跑了。
太耗费体力了，他改为两个月邮一次钱。
即使这样，一趟跑下来，李夕也饿的头昏眼花，几乎栽倒。
陆常远来信了。
他和小叔一样，劝李夕暂时安顿在煤矿上，好歹有一口吃的。因为回来就会饿死。
他后悔回去，家里添了一张嘴吃饭不说，还少了几十块钱的收入，日子过的很艰辛。
并且说他暂时不会回信了，让李夕体谅。
李夕邮票、信封都没有了。也无法回信。只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
小叔好久没有来信了。
上一次来信。小叔告诉他，杨瑞调动成功，那边医院放人了。
俩个人收拾了医院分配的房子，搬去那里住了。
小叔劝李夕好好珍惜煤矿的工作。因为一天毕竟还有两个馒头，一碗稀粥，生活算是幸福的了！
他们食堂上顿下顿都是水煮白菜，吃的他头昏眼花，看谁都像白菜。
杨瑞本来就瘦弱，现在更是弱不禁风了。
大家生活的都不容易。
李夕一直没有接到师傅的回信。他最挂念的还是师傅。
师傅的日子一定很难过。他唱了一辈子戏，除了唱戏，什么技能都没有，他靠什么生活啊？
不像自己，好歹还年轻，只要肯卖力气，怎么都能混口饭吃。
李夕后悔了，那时应该和师傅一起走才是。起码可以照顾师傅，知道他的情况。
现在回头看才明白，一次分离就是终身分离啊！
就这样，李夕又苦苦熬了两年。
艰苦的日子好像过去了，因为食堂的伙食慢慢恢复了正常。
煤矿每年都在招工。因为留不住人。
和李夕一起来的二十多人，现在只剩八、九个了。
陆常远走后不久，冯玉生也走了。
最近，魏炜也想回去了，他问李夕的意见。
“李夕，家里喊我回去成亲，你说回去不回去？”
“当然先回去成亲了！如果想来再来呗！”李夕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担心地就是这个，回去一成亲，恐怕就不容易出来了！”
“说得也是！”
“咱哥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都习惯了。这一分开，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聚。”魏炜很伤感地说。
“谁说不是呢！不过迟早是要分开的，你总不能撇下媳妇和我过一辈子吧！”
“唉！回去我能干什么？”
送走魏炜后，李夕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他给小叔写了一封信，请小叔留意一下，哪里有招工的，他想回去了！
小叔很快回了信。
询问他，打算让他去当兵，到部队锻炼锻炼，如何？如果同意，尽快回家。因为后面还牵扯到体检、政审等事情，不容耽搁。
李夕看了信，立马开始收拾东西，他一天也不想多待了。
矿上，除了老赵和周林，再没有什么牵挂的人了。
“老赵师傅，我准备回家了。来和你告个别。”李夕说。
“李夕啊！你怎么也要走了？我还刚和矿上的领导说，准备推荐你做我的接班人呢！”
“那，你…”李夕不知道老赵的打算。
“和你一样，回家！”老赵拍拍李夕的肩膀，伤感地说：“我在这干了八年了！再不走，这把老骨头就要丢在这了！”
李夕去找周林，他正在宿舍拉二胡。
李夕看着周林，想起过去那段热闹的日子。只不过两年而已，仿佛已经过去了几十年。
现在，这里到处都是静悄悄的。挨饿，好像把大家的精气神都带走了
大家安静地待在宿舍里，没有任何娱乐，小伙子们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动不动打架生事了。
“走吧！都走吧！”周林拉着二胡，头也不抬地说。
